蘇然頷首施禮目送著兩人回去,身邊兒浩浩蕩蕩的侍從想來也是受了大夫人的吩咐趕來“看熱鬧”的,只不過熱鬧今日沒得看,春宴那日,可有得瞧了,蘇然還得讓大夫人瞧仔細了,才不算辜負大夫人精心設計的這一回。
蘇然原來覺著大夫人與自己的復仇大計也沒多大牽連,放過就是了未嘗不可,可大夫人不想要她好過,一而再再而三,居然還險些得逞,若是今日蘇容珩沒有趕來相救——蘇然的心底生了一絲懼意,到底還要靠著這副身子入宮復仇的,怎么能隨意給了蘇承安這種色迷心竅的草包!
那就別怪她蘇然不留情了,心慈手軟這一項,是她要戒掉的重中之重!大夫人會滿意她今后的杰作的!蘇然的心里的一個計劃有了發芽似的眉目,正在緩緩形成……
“喂,他們都走了,咱們也演完了。”蘇容珩就著手指間捻著的一顆白子,邪魅的吹了一口氣,只將視線歸屬蘇然的面龐。
蘇然反將眼睛一瞇,雙腿依舊盤坐在軟墊上,手掌撐在棋盤的兩側,前傾了半個身子,幾乎要湊到蘇容珩的俊靨下面,“有時候我真疑惑你的身份,你怎么總能知道這么多內幕消息?還總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處。”
“內幕消息當然有內幕眼線提供了,至于眼線是誰、在哪、怎么控制、為何會有……諸如此類的問題,我若是一一回答了你,你也不會信的,倒不如你日后自己來挖掘。”蘇容珩的話語里意味深長,濃密的眉峰聚在一處又慢慢攏開,一眨眼的功夫神色一閃即逝,悄然如晃了眼。
蘇然瞟了他一眼,又挺直了纖弱的背脊在原處坐得筆直,“你怎知我就不信了?搪塞我也挑個好一點兒的理由來,倒不如直接與我說,你不方便透露,也好過之后我多番猜忌你還不認賬!”
“行吧行吧,都由著你說,我再隨著你的意愿辯解下去,你的那位好表兄蘇承安就要清醒過來了,”蘇容珩搖搖頭再抬眼往上瞅,蘇承安被黑衣人抬著一個旋身就從房梁上穩穩當當的落在地面上,蘇承安面上的潮紅熾熱已然褪去,睡夢中他的手還不安分的撓了撓脖頸,最終是被一個蒙面武裝身姿矯健的黑衣人一推,像丟麻袋似的扔在了地上。
蘇承安還未醒來。
蘇容珩拾起棋盤上一顆顆子放回瓷缽,垂眸在輸贏已定的局面,“他是打算要侵犯你的,縱然非他設計布置這一場局,可到底意志不堅定,色迷心竅經不住催情迷香的一陣裊裊誘惑。怎么處理他,然妹妹你看著辦?”
蘇然也明白了許多,這是一場作戲,大夫人提前設計好了一切,從蘇容珩撲滅熏香的動作來看,那裊裊燃起的檀香早已摻入了東西,目的就是要讓她蘇然身敗名裂,至于蘇承安,是和大夫人達成了某種協議,還是為檀香所迫,就不得而知了。
“你在蘇承安那邊也能打探到消息?你確定,這不是他歸順于大夫人從而得了好處?若是他得逞了,我順從了,他可是能娶到一房嫡娘子呢。”言外之意如刀鋒亮耀般顯露而出,咸康街分支府邸中,除了她蘇然便是蘇謙身為嫡出,蘇然的嫁妝絕對不會少于分支蘇府里一半的家產。真正成就了好事,把自己許配給蘇承安,家主就算是如何嚴懲他,也斷然會讓他娶了自己保全名聲。
蘇容珩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承認的意思,也尋不出一絲要遮掩的異樣神情,冷淡如霜里摻雜了一絲邪魅,從深幽眼底細細的品味出來。
“純粹是大夫人的意思,他最多是起了與你多加交流培養感情的心思,就他,有賊心也沒賊膽,沒有上頭人罩著他,他怎么敢,經歷家宴一回,他可是知道了你在家主心里的地位,他若是膽敢碰你,家主不會輕易饒過他。”
蘇然有些動容,從心里卻想要相信他一回,不管怎么樣,在自己的身上蘇容珩撈不到什么好處,而他的消息可靠性比自己高多了。“把蘇承安就這么捆著,送去蘇宓安那兒,讓她看著辦吧。”
蘇容珩一挑眉,“飛鷹,照她的話去做。”蘇然瞧了眼一聲不吭的蒙面黑衣人,以最挺拔的姿勢站立著,雙目凝光注視著前方,接了指示后把蘇承安往肩膀上一扛,腳底生風似的就出了茶閣,憑欄遠眺,蘇然能瞧見他輕功一始躍出門外的樣子,轉眼就沒了蹤影。
蘇容珩的手下,想必像飛鷹這樣的暗衛一類,不少吧?!嘖嘖,他渾身都充滿了秘密,蘇然似是戲謔的開口道:“你手下像飛鷹這樣的人還不少吧?要不,借我一個?或者直接把飛鷹借給我玩兒幾天?”
蘇容珩啜飲一口茶水,不急不緩,“你要飛鷹干什么?”
“保護我呀,這不是大夫人和蘇瑯歡她們成天伺機而動么,有人保護我也好放寬心,你也好放寬心。順便陪我玩玩,你的下屬像個木偶似的,再不趁早調教可來不及娶媳婦了。”蘇然的話里笑意儂軟。
蘇容珩的視線緊跟著她,“我有什么可擔心的可寬心的,如今兩清了,我欠蘇卿的情都還完了。飛鷹是我的屬下不錯,更是我身邊的人,不是讓你隨意把玩的。”
“開個玩笑而已,你就緊張成這樣。”蘇然的心里腹誹一陣,該不是這兩個人之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關系難道逾越了主仆?!
“你有功夫亂想,倒不如想著怎么對付那幾個人吧。”不明說,蘇然也清楚蘇容珩指的是大夫人和蘇瑯歡一行人,至于怎么應付,就瞧好了吧,讓大夫人心痛可不是傷她這么簡單,傷了她最為珍視的寶貝,再瞧瞧她心碎滴血的反應,可比直接對付大夫人要痛快的多。
蘇容珩沉吟片刻,話鋒一轉又道,“你日后要聯系蘇卿,不妨來尋我。”
重生開頭幾天的時候,在咸康街的蘇府,蘇卿是有與自己說過,待入主宅之后自會想與聯系,原先以為是最多買通幾個婢子仆從,作傳遞消息之用,卻不曾想是蘇卿傍上大樹攀上高枝兒了。
他都這么說了,如此想來,自己當初去找蘇卿相談合作結盟,眼前人應當也知道這事兒了?
蘇然心底一陣疑云又起,既然蘇卿是蘇容珩的人,那么達成合作之時,蘇卿究竟又是怎么個心思?自己算是他復仇的第二個依仗?看來曲曲相見一面,果然是招不來全心全意信任的。
難得陰云散去,恢復了朗照京都的風采,暖黃色的陽光穿透過密密簇簇的綠葉,金光從葉脈間滲透出來,又有好看的金黃顏色細碎碎灑在地面上,印在蘇然的繡花輕履上。蘇然的眸子迎著幾縷柔光,瞇著眼睛就不覺得那么刺痛灼眼了,蘇然耳朵微動聽著旁邊兒幾個背對著她的灑掃的婢子停下手里動作來,小聲說著家長里短。
“你聽說了嗎?咱們府上舉辦的春宴,名為宴請京城家族里有名望的公子少爺、名門閨秀,實則是借這個機會,給咱們府上幾位娘子擇夫呢,”
“可不是嘛,好幾位娘子年紀都過了及笄了,我有個表姐在大夫人身邊兒當差,親耳聽到的,這場春宴確實是打的招親的心思。”
一個婢子索性將手里笤帚靠在欄桿上,眉飛色舞地說起來:“對,對,是這回事,我還聽說呀,京城家族中有些地位的青年才俊都列在名單上,有戶部尚書的兒子李崇,奉恩將軍的兒子,肅王殿下的世子……還有齊國公世子齊暢,齊國公夫人與咱們大夫人在幾十年前早有往來,一直交好,說不定咱們瀾思娘子日后的夫家就是齊國公府!”
“不見得不見得,我瞧著新繼任爵位的‘武安侯’家大業大,又有實力,嫁過去又不需要伺候公婆,直接就是成了武安侯府的女主人,瀾思娘子準能瞧上!”
一個頭戴紅花的婢子沒大沒小的一叉腰說道:“瀾思娘子瞧上了,若是武安侯瞧不上,又有什么用?我覺著啊,肅王殿下的世子爺倒真是不錯呢。”
另一個丫鬟白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嘟囔道:“不錯是不錯,可人家也瞧不上你一個丫鬟啊,你要是能成了肅王世子的妾室,我以后每天給你端洗腳水都成!”
穿粉紅襖的婢子打趣似的伸出手去就是一記細擰,“切,你要能勾住了肅王世子的心,我每天喝你洗腳水都成!”
婢子們的聲響越來越大,也沒旁人管著自然就得意起來。蘇然倚在躺椅上懶懶的打了個呵欠,羽扇見蘇然也聽得差不多了,三兩步就上前去打發了那幾個閑言碎語的小婢,“在背后議論主子,看你們幾個是皮子又癢癢了,討打是不是?現在去茅廁打掃,掃不干凈晚飯沒得吃!”
幾個小婢被管事的羽扇一訓斥,嚇得一下子臉上就蒼白了不少,拾起笤帚就匆匆散了。
蘇然的唇畔依舊上揚起好看的弧度,肅王的世子殿下,戶部尚書之子李崇,齊國公府的齊暢,武安侯嬴璋,明日,就是春宴了呢,自己期待的,他們想不到的,悉數上映在春宴上,當著眾人的面兒,一毫不差。她保證蘇瀾思的終生大事在明日就會塵埃落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