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衣如雪,青絲如瀑,持簫而立的身影仿佛自天邊而來,自有一種空靈絕美的動人風韻。
女子含笑看著葉凌波走到她身前,柔聲道:“為師不愿與那些俗人同處一室,故夜間才來祝福為師的好徒兒新婚之喜,凌波怪為師嗎?”
葉凌波在這圣潔如仙的女子面前絲毫沒有平日里冰山美人的姿態,她縱體入懷,撒嬌道:“師傅能來,徒兒便很高興哩!”
女子看著在自己面前盡顯女兒嬌態的徒兒,愛憐道:“為師沒有打擾道好徒兒的洞房花燭吧?”
葉凌波在她懷里不依嬌嗔道:“師傅!”
這女子便是葉凌波的師尊玉簫仙子蕭女史。
她不似葉凌波般出身于王侯之家,少時便父母雙亡,只與長兄為伴,后因資質驚人,被游走天下,偶然遇見她的當世奇人“怪叟”陳放收為衣缽弟子,授予內家上身武學。
她天資過人,隨師尊陳放六年,便將其一身絕學學全,十六歲出道江湖之后,與同輩之中未嘗一敗。歷時五年,她于二十一歲時將學自陳放的武學融會貫通,進軍武道宗師之境。
她容顏絕世,氣質若仙,行走江湖之時不知有多少俊彥少俠、門閥貴公子為之傾倒,就連當今葉氏家族的家主葉驚濤早年亦曾為之癡迷,瘋狂追求過她。
國朝以武立國,時人對武道修行的重視已到無與倫比的地步。蕭女史天資過人,又力壓那時的年輕一輩所有高手,故葉家自上家主葉空明到諸位長老無人對葉驚濤追求蕭女史有任何異議,他們甚至求之不得。
那時的蕭女史早早便顯示出了大宗師的潛力,時人看好她遠在今日的成是非之上。成是非二十三歲仍然只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蕭女史卻在二十一歲之時便已成就宗師。葉家家主若能迎娶一位未來的大宗師,是任何聯姻都比不了的。
葉家人沒意見,蕭女史卻不曾對葉驚濤動情。
她自武道有成,進階宗師之后,便悠游天下,忘情于山水之間,從不肯與任何人涉及男女之私,葉驚濤亦毫不例外。
她以天地為夫,足跡踏遍五湖四海,師法自然,終于于三十歲那年踏足大宗師之境,成為國朝數百年來最年輕的大宗師。
自從進入大宗師之境,她便踏上了與諸多前輩一樣的道路,追尋人道的巔峰,踏足那大楚數百年來只有第一代榮國公楊過才達到過的天人至境。
但歷時一載后她便發現,無論她如何修行,都無法在大宗師這一境界上前進一步。
至此她方驚覺,雖然自怪叟楊放收她為徒開始,她便居于高山深谷之中,人跡難至之處,后武功有亦曾成涉足江湖,但她生性淡泊,多為游戲人間,少與人有過多的牽扯,更不曾涉及于女子而言幾乎無可逃脫的男女之情,無形中契合了太上忘情的天道至理,這亦是她能進軍大宗師的根本原因。
但是這亦成了她想要更進一步的最大桎梏,太上忘情之道,亦需先得情而后方能忘情。她不曾遍歷世事紅塵,不曾參與人生諸多刻骨銘心的事,便無法得情而忘情,達至天人化生,無所掛礙的逍遙至境。
于是她重返紅塵,收昔日故人之女葉凌波為徒,既是因為葉凌波武道天資驚才絕艷,猶在她當年之上,又有旁觀葉凌波歷經世事,從而感悟人生的目的。
她自己于大宗師之境后難以再進一步,葉凌波天資驚世駭俗,達到大宗師之境并不存在多少瓶頸可言,她實不愿這個平日里最疼愛與寄予厚望的女徒兒走上她當年的老路。故而即便葉凌波今次嫁人非己所愿,她亦不曾干涉。
否則以她當代大宗師的身份,若是執意阻攔,葉氏亦不得不好生考慮。
在她看來,如她這般一輩子始終一個人固然逍遙,但是畢竟少了許多喧鬧與精彩。沒有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歷,終究無法看穿紅塵世事,亦會失去攀升武道至境的資格。
更何況她亦不曾真對此事放任不管,她曾潛入楊府,暗自觀察楊慎三日。
以她一身驚天動地的武道修為,自然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她。
結果她尚算滿意。
在她看來,楊慎此人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卻不是什么紈绔子弟,生為門閥大族的家主,心地亦不算惡毒,雖然不算葉凌波的良配,但是對于她們這等當世最為出色的女兒家而言,想要找一個自己稱心如意的夫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紅顏薄命,佳人天妒,找一個才華普通而又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夫君,并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她實一片苦心,卻不曾對葉凌波言說。
輕撫女徒兒那如云般的秀發,蕭女史的語氣有些感慨:“凌波,見到你終于有了歸宿,為師寬心不少。今晚為你道賀之后,為師便要遠去北疆,阻攔草原第一高手呼圖山。”
葉凌波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擔憂:“師傅,北疆又起戰事了嗎?”
蕭女史微微點頭:“一月之前,草原左賢王固多爾領軍二十萬進犯我朝,兵分三路,分別進攻雁門,上國、陽城三城。草原大宗師呼圖山隨行,于兩軍陣前連斬我朝大將,邊關局勢危在旦夕,這一世為師不得不前往北疆的原因。若無人阻攔呼圖山,邊關三城必然擋不住突鷹的兵鋒。屆時,突鷹入寇之下,千千萬萬的中原百姓將會深受大難。男子被殺死,婦女與財務被擄掠,徒兒你無法想象,那將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說到最后,蕭女史那始終淡雅的玉面上流露出無窮的痛恨之色。
蒙元退入草原之后,去國號,改稱自身為“突鷹”。
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平息心中的激蕩情緒,她又柔聲道:“凌波你隨我十年,為師一生所學,皆已傳授與你。待得此次匈鷹退兵之后,為師便要覓地隱居,探索武道更高境界。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好徒兒你多加保重!“
教導葉凌波十載,見到她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女童成長為今日年輕一輩最為出色的女子,如今更是嫁為人婦,她的心中對于人生和武道有了許許多多的感悟。她有預感,困擾她多年的瓶頸已然不復存在。
葉凌波心中泛起濃濃的不舍,卻知師尊亦不可能永遠陪著自己,她緊緊擁住這個自己平生最敬重的長輩,孺慕的道:“您一定要常來看我!”
蕭女史心中也有些舍不得這個聰慧懂事的徒兒,終狠狠心道:“為師去了。”
身形閃動之下,已然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