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只是簡單地一句問候,對于雪燕來說,一切都已經足夠了。
他點了點頭,溫柔地說:“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不是嗎?”
他看到,這句話讓琴水絲眼中泛起了異樣的光彩,她的臉上,也浮現起許久沒有的幸福。
“跟我走吧。”
雪燕的話幾乎剛一出口,琴雅欣便擋在了琴水絲的面前:“你忘了嗎,忘了他們是怎么對你的嗎?”
琴水絲搖了搖頭,眼睛里卻似乎只有雪燕的存在。
“我只要他一句話,就夠了。”
“可他是殺手啊,他的手上,已經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纏繞了萬千人的冤魂。你跟他,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人,怎么能在一起?”
琴雅欣看向雪燕,一瞬間,她竟是呆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是殺手,怎么會有如此澄清的一顆心?騙子,你們都是偽君子!”
琴雅欣痛苦地抱住了頭,大顆大顆的汗從她額頭滴落下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她的神情看起來甚是痛苦,似乎在回憶著什么不堪回首的過去,而她的嘴中,也在低聲地訴說著。
“正義?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正義嗎?是你們自己的正義嗎?這樣,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把我們當成敵人,然后屠戮殆盡?”
周圍的空間漸漸模糊,似乎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扭曲感。
雪燕疾步走到琴水絲的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將她帶離了琴雅欣。
就在這時,周圍的場景由遠及近,逐漸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然后如跌落在地上的玻璃,瞬間支離破碎開來。
雪燕和琴水絲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他們此刻身處的,仍然是那個祥和寧靜的鳳羽城。只是他們身邊,已經不見了琴雅欣的身影,而那本來已經坍塌的房屋,此刻卻是完好如初。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正準備打探究竟,卻發現鳳羽城一絲不和諧的存在。那是在城門的不遠處,一大群人正向這趕來,而且,個個都帶著殺氣。
他們趕忙從城樓上下去,來到了城門處。這里,那兩個曾經招呼雪燕等人的守衛仍然盡職盡責地站在那,一如既往地端水上去,絲毫不在意對方臉上所展示的兇神惡煞。
結果可想而知,那些人直接把水摔在了地上。其中有一個帶頭喊著:“兄弟們,今天,就是我們一雪前恥的日子。在這座鳳羽城的屹立之下,我們古家已經被龍家奴役了整整兩百多年,今天,我們就要把這座城毀掉,成為我們重新走向自由的象征。”
另外兩個家族也不示弱,紛紛帶頭發言。
那兩個守衛此刻才發覺不對勁,連忙向回跑去,只是,還沒跑幾步就被攔了下來。
“告訴你們,我們今天只是來毀城,不想殺人,你們若是不知好歹,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那兩個守衛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堅定:“我們與鳳羽城共存亡,絕對不會讓你們過去的,除非,踏在我們的尸體之上。”
那人還想說些什么,后面早有人不耐煩地沖上前來,速度之快幾乎可與雪燕相媲美,眨眼間,已將那兩個守衛斃于掌下,這換來琴水絲的一聲尖叫。
“還廢什么話,直接沖進去。”說著帶頭走上前去。
琴水絲此刻再也呆不住了,她朝雪燕看了看,攔在了對方的前面,憤恨地說道:“你們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隨意殺害自己的同胞?”
下一刻,琴水絲呆住了。對方活生生地從她的體內穿了過去,仿佛琴水絲在這個世界中只是一個幻影。
琴水絲朝雪燕看了看,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后者深深嘆了口氣,走到她的跟前:“你明白這是在哪里了吧?”
琴水絲搖了搖頭,顯然還沒了解情況。
“這是在琴雅欣的記憶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以琴雅欣的記憶為基礎來構建的。而我們,原本就不存在她的這段記憶中,所以和這里面發生的一切產生不了任何交集。”
琴水絲朝后看了看那些靠近鳳羽城的人,顯得有些焦急不安。
“可能是因為在城樓上我們做的那些事,讓她陷入了這段記憶中,我們正經歷著兩千年前琴雅欣經歷的一切。”
雪燕上前輕輕拉住琴水絲的手,一起向鳳羽城走去。
來到跟前,他們驚奇地發現那原本已經消失的琴雅欣再次出現在了城樓之上,只是這次,似乎連她也看不見他們倆。
城下的是前來毀城的三大家族的人,城上的是代表著正義和和平的第一任女性光明教皇琴雅欣。才剛見面,他們已對峙起來,就連空氣中都擦出來濃烈的火藥味。
“教皇,如今龍家都已經妥協了,為什么你還如此地看不開。你難道不知道,這座城給我們帶來了多少屈辱嗎?”
“屈辱?”琴雅欣冷笑,“何來的屈辱?”
“我們原本就是四大家族,自從我們三大家族被吞并后,原本純正的血統逐漸消失了。不僅如此,我們三大家族的人更是受盡了龍家人的冷眼。在鳳羽城還好,可是在其他的地方,不少龍家的人都把我們當下人使喚。”
“所以,你們如今翻身了,便要對這如母親般的鳳羽城恩將仇報?”
“教皇,你又不是不知道鳳羽城建造的時候,整個過程中龍家是沒出一人,全是我們三大家族出的力,龍家從本質上就是看不起我們。”
“看不起你們?你們問問自己的良心,平均建造一座城要多久的時間?十年。可是為了不讓你們累著,龍家將工期延長到整整三十年,給你們的利益也是遠超平常。而且,說龍家不把你們當自己人看,這么多年來,龍家幾乎都在對外聯姻,你們卻說這是敗壞你們的血統。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恥辱嗎?”
城下聞言,立刻響起一片嘩然之聲,顯然有不少人事先蒙在鼓里。
但馬上,城下的人安靜了下來,那個帶頭發言的人依然問道:“這從來都是龍家的錯,我們三大家族本來就活得自由自在,憑什么要屈居他人的腳下?”
琴雅欣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對,或許開始是龍家的不對。可是,這些年來,你們也看到了,哪里還有爭斗,哪里還有戰爭。這些和平,難道不好嗎?人民安居樂業,不用再過以前那種隨時都可能丟了性命的生活,這難道不好嗎?而你們,如今卻為了各自的利益來破壞這些,這就是你們的正義嗎?”
“教皇恐怕理解錯了吧,”那人依然死咬著不放,“我們只是毀掉這座城,要是你們不反抗,絕對不會死人。龍家帶給的和平,我們也能帶給你們。”
“那請問是哪一家來管理天下?”
“當然是我們古家啦。”
馬上,人群中就有人說:“古家何德何能,要我說,起碼也要我們這些天才的武墨家才能管理這偌大的天下。”
緊接著又有人搶話:“你們誰都不行,還是要我們機械世家雨家才有這份能耐。”
琴雅欣冷冷地看著城下激烈討論開來的人群,不發一語。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響亮的聲音壓過了全場:“閉嘴。”發話的正是之前和琴雅欣爭論的那人。人群中瞬間又安靜了下來,顯然被他的聲勢鎮住了。
“我們今天是來毀城,不是來廢話的。如果你們再不出來,我們就燒城了。去,把教皇給我帶過來。”馬上,人群中躥出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夾住了琴雅欣的胳膊,將她綁了過來。
“你們放開我!放開!”
城下人絲毫沒理會她的尖叫,只是對著城里的人說道:“我再給你們兩炷香的時間,足夠你們收拾值錢的東西離開了。不走的,我接下來就燒城了!”
燒城?
城里的人面面相覷,似乎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這里不是應該沒有爭斗,遠離戰爭的侵擾嗎?為什么如此一番凈土還要遭到別人的破壞?
他們不解,他們疑惑,他們看向了被來人綁去的琴雅欣。可如今,連她都無能為力,我們還能做什么,逃嗎?真的就要離這和平的地方而去,然后又飽受戰爭的煎熬?
他們不愿,他們不想又投身到過去無盡的黑暗歲月中。要是那樣,還不如隨著這和平一起隨風逝去。
接下來,他們一個個手拉著手,齊步走到了城門口,喊出了自己心底的聲音:“我們與鳳羽城共存亡。”
“這是你們的選擇,別怪我。燒城。”
“不要!”琴雅欣和琴水絲都悲痛著叫出聲來,他們怎么能忍心這么做,這么將他們的性命不當回事,而這一切,僅僅是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
雪燕一把拉住琴水絲,將她抱在自己的懷里,不讓她看到城里的人的慘象。任憑如此,那些人的慘叫,還是不可抑止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琴水絲抽泣著,感覺到一種絕望和無力感。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正義嗎?用自己的正義,就可以把其他人當作敵人,然后毫無顧忌地殺掉。他們忘了嗎?還在不久之前,他們也在這祥和寧靜的鳳羽城中生活過,和這些人一起聊過人生。可是轉眼,他們又將它付之一炬,任憑它消失在烈焰之中,殘留在人們的記憶里。這,就是他們的正義嗎?
城里到處是一片火光,也到處是一片慘叫聲。不時有樓房坍塌,壓死下面的一大片人。那其中,甚至有母親用手護著自己的孩子,她的目光,殷切地看著琴雅欣。此刻,她多么希望她的孩子能夠逃生,但那曾經庇護他們的教皇,如今卻自身難保。
不止是琴雅欣看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但他們選擇了沉默,沒有一個人說要停止這次行動。或許有人心中感到一絲不忍,但也被眼中的紅光所遮蔽了。
琴水絲輕輕推開雪燕,仍然向城中看去,可是,那剛才還充滿生機的地方,此刻只是一片廢墟。那下面埋葬的,是城中所有的子民,他們,都要和鳳羽城共存亡,如今,終于完成了諾言。
可是,然后呢?
琴水絲有些不知所措,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那次邀月城樓一樣。為什么要有戰爭?為什么要有殺伐?為什么要給大地帶來鮮血?難道,我們能允許任何形式的戰爭嗎?
不遠處的琴雅欣也在想著這個問題,她問了出來,卻沒有回答她。
我沒有保護好我的子民,身為教皇,卻沒能給他們帶來庇護,不能給他們想要的生活。我又算什么?
她的臉上此時已如一片死灰,眼前的一切,深深地沖擊著她的信仰。
她還能干什么?她所守護的子民,已經都死了,她所保護的地方,也成了一片廢墟。她本來應該做的一切,都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
琴雅欣看了看周圍的人,卻沒能燃起一絲報仇的欲望。報仇?報了仇他們就能回來了嗎?報了仇,鳳羽城就能恢復如初了嗎?
此刻,她已是萬念俱灰。
她瘋了般甩開旁邊的手,拔出了對方的刀,然后,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剎那間,周圍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