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今日想與眾位師姐妹交流的,便是如何通過對旁人授課……助自己成學?!?p> 聽課,聽講是為學有所成。
從何處學?
從授課的先生處學。
那,若是先生本身尚未學成,甚至還指望從學生處學呢?
矛盾么?可笑么?
當然矛盾,當然可笑,藥廬外大棚中的女弟子們都笑了,其中一部分并未笑出聲,但她們的面上充盈笑意。
矛盾么?可笑么?
當然不矛盾,當然不可笑,所以申億笑了。
申億神情沒有笑,眉宇間也無笑意,但他的神情依舊自信,甚至比說出這番荒唐話前還自信。
因此,他笑了,自信就是笑。
眾女笑著笑著,漸漸不笑了,因為她們發現申億在說了這番荒唐話后,竟然也在笑。
是的,申億的表情沒有笑,但眾女感受到他的自信,在她們眼中他正笑著,笑的很自信。
臨時搭建的講堂恢復寧靜,一旁藥廬中飄出的藥香乘著雨后的清新,流香繞谷。
申億平靜地環目四顧,隨即他的視線失去焦點,神情陷入回憶中。
“在座的師姐妹,你們中或許有人知道我的過去,但更多人應該只是聽到過我的名字,甚至連名字也沒聽過……因為資質特殊的關系,我在煉體期停留了四年,這期間我有過突破性的發現,但更多的卻是迷茫不安,因此我常常往藏經閣跑,希望自己的迷茫能在內中找到答案……”
說道這兒忽然頓了頓,視線又落在眾女身上。
“……我找到了,確切的說是發現了,但不是答案,是問題,我們仙渺派的問題……我派中的很多弟子,真的不會讀書,不會學習?!?p> 一句話,幾乎將整個仙渺派包囊進入,而這句話的盡頭是一份指責。
這是什么?這是大逆不道,對整個門派大逆不道!
即刻有人坐不住了!
“炎師弟,你這句話不覺得太過分了么!”西北角的一名女子站了起來,她十五六歲的樣貌,清新動人。
“炎師弟,難道在你眼中,我們仙渺派數千弟子,各個都不如你么?”西南角又有一名女子站了起來,她容貌平庸,但眉宇間泛出一股倔強剛毅,獨有一種尋常女子不具備的英氣。
曾經的炎旭被認為是天才,但即便在他本命元相的問題未顯露之前,他也沒資格夸一句仙渺眾弟子之最,更何況如今的他耽擱四年,遙遙落后。
這句眾人不如我,如何敢出口?
但問題是,他已經說出口了。
“兩位師姐,如果就讀書學習一事,如果以我過往在藏經閣所見同門代表整個仙渺派的話,那我可以非常確定的說一句……是的,他們皆不如我?!?p> 炎旭過去四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呆在藏經閣,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斷言他在藏經閣中見過所有的仙渺弟子,見過他們每個人是如何讀書學習的。
但他四年所見所聞確實很豐富,藏經閣中的弟子不是仙渺派的全部,但他們卻足堪代表。
他們可以代表仙渺派,那他們的問題就是仙渺派的問題,而從頭至尾,申億所說的本就是讀書學習之事。
因此……
是的,眾人皆不如我,這是事實。
既然是現實,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當仁不讓。
但此事無關乎仁與不仁,即便如此……
依然不讓!
言語間再一次強調自己冠絕仙渺。
狂妄!
無比狂妄!
狂妄到荒唐,狂妄到可笑!
但這一次,眾女笑不出來了,因她們見到了申億的笑。
申億沒有笑,但他自信,且認真。
他是真的認為自己冠絕仙渺。
沒有人繼續責問他,當然也沒有人相信這點,包括遠處那兩名令此地風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女子。
洛靈犀的神情很平靜,她用這種平靜的神情轉過頭來望著柳玉玨。
“他……一直是如此么?”
如此是指什么,洛靈犀沒有解釋,柳玉玨卻明白,因為她正親眼目睹,親耳聆聽。
少女思緒翻涌,將不遠處那道大言不慚,大逆不道的身影與記憶中的畫面對照……一開始自然能對起來,但隨著時間推移,不知為何畫面……模糊了。
柳玉玨露出一抹苦笑,什么都沒說,只是繼續將視線投注到臨時課室。
得不到回答,洛靈犀同樣無奈,只能步柳玉玨后塵。
僅僅一座大棚的臨時課室內,申億平靜幽遠的聲音再度響起。
“藏經閣的四年,我親眼目睹,有人為了熟記‘地真’,日以繼夜廢寢忘食的閱書,書的頁腳甚至被他摸的起皺了,但他由始至終只是默讀,而且一讀到尾?!?p> 地真,《抱樸子》內篇第十八卷,全篇二千余字。
“我曾經親耳聽到有人七天七夜不出藏經閣,只求明悟‘日月星辰’的含義,但從頭至尾他都未與旁人探討過一字一句,最后他自認為解通了?!?p> 日月星辰,《七簽》中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三卷的總稱。
眾女靜靜的聽著,柳玉玨與洛靈犀也靜靜聽著。
靜靜聽著的眾女,其中大部分想不起“地真”與“日月星辰”是出自何處。
靜靜聽著的洛靈犀、柳玉玨,她們知曉“地真”與“日月星辰”,但她們已經記不清內容了。
申億繼續說著,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那些仙果靈實沒人再去理會了。
少年開始講述他自己的讀書學習方法,那套三步之法。
眾人的注意力更集中了,遠處的洛靈犀兩女,不知不覺邁開步子,向這邊靠了過來。
三步法中,讀書是要朗聲讀出來的。
三步法中,不提倡將一本書從頭讀到尾。
三步法中,是否理解書中內容,非是取決于自我判斷。
……
良久,申億將三步之法全盤托出。
眾女震驚了,同時也明白他舉辦這次講學授課的因由。
她們震驚于世上竟有如此怪異的學習記憶方法,但仔細一想,尤其是其中那番“抽象記憶”與“形象記憶”分析,對照她們生活中的實例,竟是絲絲入扣。
“所以,我舉辦這次授課交流,名為授課,實為交流,我希望通過對眾位同門的授課,借眾人返照出我自身理解中的錯誤與片面,我希望與大家交流,更歡迎大家對我所說提出質疑……”
頓了頓,少年平靜的視線俯掃在場眾女。
“……自古,道……不證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