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阿兮，你想不想也換下電話號碼啊？”

　　權奕看王啟和其他人那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聯誼會的重頭戲來了。

　　曾兮抿著嘴，一副被欺壓的模樣，沉默地搖了搖頭——那乖順的模樣在平日里實屬稀奇。

　　“哦，那就好，虧我還擔心……”

　　穆姐舒了口氣，如同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女孩似的，臉上還微微發紅，好像剛才的對話讓她緊張得心跳加速。她這幅模樣能騙得過好多男人，卻騙不過已經深知她本性的權奕——穆姐就是一直這樣，裝著“人很好”的樣子，卻喜歡扮豬吃老虎。

　　“阿兮，你知道么，”穆姐開始把自己的頭往曾兮的肩上靠，而曾兮緊張地動了動喉結，貌似是明白這又是聯誼會上必經過的一道磨難，畢竟單論聲音來說，穆姐的確有穿透人心的魔力，“……最近能見到你的日子越來越少了，我要準備考研，我男朋友也回來了……”

　　柳旭真的臉上多出了幾個問號，好像這才驚覺到原來曾兮不是穆姐的正牌男朋友。權奕望著柳旭真那副被欺騙至深的模樣，為他的單純嘆了口氣。

　　穆姐還膩在曾兮身邊，其他聯誼會上的人有的用低頭玩手機來回避，有的則和旁邊的人聊天來分散注意力，可是任誰也沒法真的忽視這一對怎么看也很令人不適的“情侶”。

　　“你男朋友回來是什么意思？”

　　曾兮隨口問道，找不到任何話題。

　　“別提了，他前陣子從學校里消失了，好像是去和他小叔一起搞什么大項目的投資，結果失敗了，就又回學校住了。哎，他那個豬腦子，從沒干成過一件事，都二十四了，還上著本科……”

　　“那家伙不是在北大上學么？”

　　“北大又怎么樣，還不是畢不了業，只能靠他老子幫他，真是廢物。”

　　“那你就糾纏上我了？”曾兮把煙滅了，這已經是他抽的第五還是第六根了，“我還沒上過大學嘞……”

　　穆姐撇下了嘴，好像在憐憫什么似的，目光千變萬化的，就差流露出水光了。她展開了一場深情告白，聽得就連權奕都險些動容：

　　“沒事的，阿兮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隨便怎么樣都好，我不能離開阿兮……”

　　“要是我非要走呢？你攔不住的——”

　　穆姐倒抽一口氣，隨后以極快地速度湊近曾兮的臉頰，貼著他的耳朵小聲呢喃。她的眼睛雖然是閉著的，可是濃密的睫毛卻一個勁地顫抖不止：

　　“阿兮，別走，求你了，算是我不好，我知道我錯了，什么都是我錯了，我早就知道了，但是……”

　　“你這樣說——”

　　曾兮皺著眉頭，覺得不太舒服，但是穆姐下一秒鐘掰過曾兮的下巴，硬是強吻了他。

　　曾兮驀地睜大眼睛，手里的煙滑落在地，但是穆姐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而是摟著曾兮的肩膀，一個勁地把自己的嘴唇往曾兮的嘴唇上貼。她裝飾華麗的指甲如同野獸的利爪似的，拼命地在曾兮的銀發中攢動，用力拉扯著他的發絲，整個人則是從自己的座位上離開，幾乎是騰空地賴在了曾兮的身上；而曾兮則是一手撐著椅子，費盡地讓自己不要整個翻過去，嘴上完全沒有應付過穆姐一下，反而是快要因為不會換氣而窒息了。

　　這個姿勢詭異的吻持續了像是一個世紀那么久，久到權奕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后來說不話的窘迫和尷尬。

　　還是曾兮最終借著自己力氣大，推開了穆姐。直到唇齒分離那一刻前，穆姐還是一副意猶未盡、激動不已的模樣。她癡笑著：

　　“阿兮，真想和你回去……”

　　穆姐的臉色潮紅，完全失去了最開始那副端莊典雅的形象，簡直如同一個深陷于欲望之中的癡女。

　　曾兮被剛才的吻搞得頭暈目眩。他重新把自己的頭發綁好，半晌才吐出幾個字：

　　“不行。”

　　“為什么？去酒店也不行么？”

　　“什么酒店？！——都說了不行啦，明天還有事！”

　　“什么事？我明天剛好有空耶！”

　　穆姐睜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依偎在曾兮的胳膊里，但是曾兮的那只胳膊完全是穆姐自己搭上去的——所以說，“木偶人”的比喻其實并不過分！

　　“最近都沒法見你了！是真的有事情！”

　　看曾兮一副決絕的模樣，穆姐的淚水真是說來就來，馬上就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了：

　　“……什么，我為了你還特意請假了，本來應該去實習的，我都沒去……我男朋友回來以后，就沒法見面了……”

　　她嚶嚶啼哭著，那聲音聽得權奕渾身發軟，差點就要捂住耳朵。

　　可是看她那樣子又不像是演戲——這又不是電影和動畫片，怎么可能有人的眼淚說來就來，況且這樣演戲又沒什么意義，只能說穆姐是真的因為無法和曾兮在一起而急得哭了起來。

　　直到那一瞬間，權奕才有點為剛才那個把曾兮比作“寵物”的比喻感到后悔。因為似乎，在穆姐的心里，曾兮明顯是比寵物還要多點什么——如果說主人和寵物最大的區別就是主人有自己的生活，而寵物則只有主人的話，那么這樣看來，曾兮才是主人，而穆姐才是寵物。

　　“好了……”出乎權奕意料，曾兮竟然輕輕揉了揉穆姐的頭發，拖著她的肩膀把她放回座位上，隨后嘆出了一口氣，“下個禮拜再說……”

　　僅僅是這一句話，既沒有真誠的態度，也沒有任何承諾，卻足以讓穆姐突然心花怒放、喜笑顏開了：

　　“那你說好了，下個禮拜！”

　　“我可沒說……”

　　“你剛才說了，我聽到了，阿兮真可愛！”

　　結果兩人又這樣爭了下去，直到晚上九點半，曾兮說自己必須要走了，穆姐才開始使出全力地挽留。結果這次曾兮是動真格的，還是王啟和權奕在旁邊勸他，他才沒有像過去那樣暴躁地發怒，甚至動手打人。

　　穆姐捂著自己的臉，自然是沒有埋怨曾兮，但臉色也不好看。她目送著曾兮一行人的離去，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下個禮拜”。

　　走之前，柳旭真給權奕他們留了一個聯系方式，還說以后雙排就帶上他，他除了明天以外，哪天都有空。

　　權奕匆匆忙忙地記了柳旭真的電話號碼，就拉著曾兮趕快出了包間。

　　那天晚上，他們十點多才到家，一到家，曾兮就不發脾氣了，而是逼著權奕去睡覺，權奕說沒事，但是曾兮反而是比他還著急：

　　“你到底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給我認真點——”

　　“曾兮……”

　　“閉嘴，給老子滾去睡覺！”

　　躺在沙發上，對著周遭的漆黑一片和安靜的時鐘聲，權奕睡不著，心里反復想著的竟然還是聯誼會上，曾兮和穆姐的一幕又一幕。他聽說穆姐和曾兮認識有半年了，那也就是說，穆姐持續著那種追求曾兮卻收不到回應的狀態也已經半年了，而曾兮腦子里裝著這個奇怪的女人也已經半年了——

　　這種感覺，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權奕從小到大除了妹妹外，沒有深交過幾個女孩，也從未有時間去搞懂戀愛之事，在他的想象里，戀愛總不是像家鄉的田野和小河那樣，平靜自如、帶給人安詳，而是疼痛的、令人窒息之事，是處在另外一個風景不同的世界里的。

　　他想起自己的手機里貌似還留著五六個陌生女孩的電話，而那些女孩大概非富即貴，和他這樣的人實屬天上地下，不禁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又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最終，他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了明天的計劃，確保到萬無一失了，才終于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