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的季節(jié)終是過去了,然孤岐山上的白櫻常開不敗,沒有花生花死的凄美命運。遠處的天空,西山殘陽的余暉正在盡力揮灑最后的華麗,云翳像織就的云錦,點綴在如火焰般艷麗的落日余光里。
像極了她第一次來到孤岐山時所見的景象。
虞長歌跪坐在白櫻樹下,面前支了一張小方桌,上面置了一杯一壺,正繞有興致地賞櫻品茗著。
“不后悔嗎?”玉魂珞靠在樹干上,雙手抱在胸前,目光冷冷地放在虞長歌身上,心內(nèi)卻暗暗感嘆,眼前這個女子,內(nèi)心的力量比外表看起來還要強大。
虞長歌受剔鱗之刑身死祭星臺之后,溟水城的結(jié)界隨之崩壞,長思心魔已解,甘愿解除神契,耗盡自身靈力重新布下護城結(jié)界后灰飛煙滅,白龍神也解除了對鮫人族的天罰,但溟水城自此沉于北溟深淵,鮫人一族永世不得出北海。
四日前祭星臺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如今的虞長歌卻還能保持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眼下的結(jié)果是最好不過的?!庇蓍L歌望著夕陽說道,眼神卻慢慢陷進云層里,思緒漸漸放空。
“那他呢?”玉魂珞看著虞長歌的側(cè)臉,有那么一瞬間想從她臉上看到點另外的情緒,悲傷也好,悔恨也罷,總之玉魂珞理解不了她的泰然,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冷漠,什么天下大義,蒼生黎民,更是從未放在心上,她做不到像虞長歌那般深明大義。
虞長歌的臉上,沒有所謂悲傷與悔恨,只是把舉起一半的茶杯又放下,低聲說了一句:“他總會忘記的。”說完,低頭盯著手中的茶杯出了神。
玉魂珞見她的模樣,想起了當(dāng)日她與虞子期在長思殿內(nèi)的那杯茶,恍然問道:“那杯茶?”
虞長歌沒有抬眸,柔聲回道:“那杯茶并沒有問題。”
她與虞子期都太熟悉彼此了,虞子期能看出她的心思,她豈會想不到虞子期會發(fā)覺她的意圖,因而那杯茶,只是她的故意為之。
“真正的移情引,我已經(jīng)交給了子衣?!敝灰认滤葑悠诒阍僖膊挥没钤谕词鶒鄣膲趑|里,他會心甘情愿地留在北溟,守護他們的溟水城,而自己,則代替長思守護這孤岐神山永不敗落的白櫻。
玉魂珞一時無言,臉上有猶豫之色,欲言又止一番后,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在一邊等候著的云起忽然指著云層說道:“看!白龍?!?p> 他身邊的御靈狐和阿雪紛紛側(cè)目,玉魂珞和虞長歌跟著望去,火焰色的天空里出現(xiàn)一條白色游龍,緩緩向著遠方飛去,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玉魂珞看他離去的方向,便知龍吟又是去瑤山找白澤。她心思一轉(zhuǎn),再向虞長歌問道:“對于白龍神,難道你不會有絲毫怨恨嗎?”畢竟這一切的根源,在于龍神的詛咒。
虞長歌微微一笑,真虧她問得出這話來。她并不急著回答,只是先慢悠悠地起身,轉(zhuǎn)身看著玉魂珞。玉魂珞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那個永遠溫煦的微笑,從前或許還會有蒼白之色,而現(xiàn)在不再病弱,倒越發(fā)覺得好看,艷若三春之桃,是那種令人一看就覺得愜意的美。
她看著玉魂珞,微笑著回答:“神愛世人,澤披蒼生而無私,長歌何德何能,不敢妄求上神垂憐眷顧。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命運。”
玉魂珞聽罷,不置可否,只是輕輕移開了目光,默然不語。
虞長歌的命運清晰了,而她的盡頭又在何處呢?
她看向御靈狐所在的方向,低聲說了一句:“走吧?!?p> 說罷,便邁開腳步走去。虞長歌沒有再說話,望著玉魂珞漸行漸遠的背影,笑容漸漸收斂,眼神里閃過一絲憐惜。
她眼中的玉魂珞,清冷、孤寂,自第一次相見時,便是如此。
玉魂珞迎著夕陽僅存的一點光亮走去,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虞長歌永遠也不會知道,當(dāng)日是虞子期請求白龍神以自己的逆鱗珠聚齊她的精魂,是虞子期以自己的命換回虞長歌的重生。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身體里的逆鱗珠是屬于虞子期的,他以這種方式陪在她的身邊。正如當(dāng)日之約,待天罰解除,子期會陪著殿下看盡這花開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