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開十二

楚清準備去醫院的時候，剛從租房處出來打上車，就看到辛顥也打車尾隨自己跟在后面。自從，她的父親出事之后，辛顥一直就像個幽靈般跟著自己，他的心意楚清很清楚。但是，在楚清的心里始終還把他當成一個大男孩，怎么會對他又有愛情呢？何況，經歷了藍小龍的事情之后，她徹底把自己的心門關閉了。世界上真的有一種愛情可以至死不渝嗎？以前，楚清是很相信的，時至今日，楚清只有報之冷笑了，誰又知道這個辛顥是不是也是圖個新鮮呢？愛情，永遠都是最傷害人的東西，索性，從此往后都不要再沾染愛情，也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所以，他要跟就讓他跟吧！自己權當沒看到就好。

到醫院的時候，很多醫生還沒有正式的上班。但是，楚清急于要打掉肚子里面的孩子，這個孩子曾經給她幸福的憧憬，也帶給她難堪的人生折磨，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世之后面對的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既然自己不能夠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那么，又何必讓他也遭受這種折磨呢？等孩子大些的時候，問起父母為什么不在一起，楚清要怎么去面對和回答呢？索性，讓他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興許對她、對孩子都是一種好事吧！

于是，早早的，她就掛了號、交了錢，然后來到婦科門診前面等待著醫生的到來。她看到辛顥默默的走近自己，然后，傷心的說：“清姐，你真的決定了嗎？孩子是無辜的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一起照顧孩子啊！你看不看上我都無所謂，只要能夠陪在你的身邊讓我照顧你就好，清姐”。

“你走開”楚清惱怒的看著他，雙肩抖動，手也直打哆嗦，她冷冷的說：“我拜托你，能不能離我遠點，不要讓我一清早就看到你，好嗎？拜托你能不能讓我心情稍微好點啊！”

辛顥的眼中滿是受傷的神情，他難過的說：“清姐，我一直以為你說的是氣話，故意在我面前裝的那么堅強，我好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就來這里訴說自己對你的關心。但是，清姐，請相信我的真心，我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母親就離開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著你的神情、還有那蒼涼背后的堅強是那么像是我夢中的母親，所以才不由自主對你那么的親近。你放心，以后我都不會再來騷擾你了，我今天下午就坐車子去BJ，男人嘛？始終都是要做一番事業的，總不能老是當個小馬仔跟著別人瞎混，我也想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以后，你多保重自己，進去的時候不要害怕，不管我在哪里，我都會把自己的祝福送給你的，我會給你鼓勵的，相信我，你一定會苦盡甘來的！最后，我也祝你幸福。”辛顥說完，那個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醫院的走廊上。

楚清看著他的背影，禁不住淚流滿面的喊道：“辛顥”，那個背影遲疑了一下，還是邁著堅定的步伐離開了。楚清心里感嘆道：“這那是個孩子啊！這分明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啊！他不像藍小龍那樣愛的熱誠、冷卻的也快，他的愛情原來那么的深沉凝重，雖然很平淡，但是真的讓人感到溫暖。楚清心里對他是充滿了感激和好感，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刻意說出那樣的話傷害他呢？

終于，門診里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楚清，楚清來了嗎？”

“哦”楚清應了一聲，連忙擦干自己臉上的淚水，來到婦科診室。這時，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中年女人坐在辦公桌前冷冷的盯著她，面無表情的說：“尿檢和血檢做了嗎？”

“做了”楚清連忙將化驗單遞給她，醫生看完之后嚴肅的說：“三個多月了，孩子的小手小腳都長出來了，你真決定要打掉嗎？”

“小手小腳”楚清驚奇的問道：“醫生，你說三個多月孩子，小手小腳就已經長出來嗎？那孩子不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了嗎？”

醫生嘲諷的笑了笑說：“沒錯，三個月以前醫學上還只能稱之為胚胎，但是三個月之后就是個完整的生命體了，她的生命就在于你是否還要孕育她了”。

楚清連忙點著頭說：“醫生，我不做掉孩子了，那么可愛的一個小生命，我為什么要去剝奪呢？我相信孩子不管面臨什么一定會愛著自己的媽媽，做媽媽的也一定珍愛自己的孩子”。

“恩”醫生點了點頭，微笑著說：“對，既然你賦予了她生命，就要對這個生命負責，不是嗎？”

“謝謝你，醫生，您一點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謝謝”楚清說完之后，整個人也覺得心情舒暢，一切的不愉快好像都要煙消云散了。突然，她看到，曾經光禿禿的樹干上面居然冒出了幾只幼芽，不禁感嘆道，這就是生命。

她又打車來到單位，為了藍小龍，她幾乎都把工作給丟掉了，請假已經幾個月了，如果是以前爸爸還在世的時候，即使假請的再長些也沒事的，但是現在爸爸不在了，不知道單位那些人會怎么去看自己。

她沒有做電梯上樓，而是走步梯來到五樓政治處主任的辦公室，懷著忐忑的心情敲了房門，“請進”一聲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

楚清走了進去，微笑著說：“您好，喬主任”。

喬主任看到是楚清，連忙熱情的指著沙發說：“楚清，你快坐吧！”說著，還親自給她倒了一杯水，語調平緩的說：“家里事情處理完了嗎？你知道你已經曠工多少天了嗎？本來以前我和你父親關系那么好，我是不會說什么的，但是你知道我們新換了院長，他知道你長期曠工之后，非常的震怒，我也是愛莫能助啊！”

“愛莫能助”楚清疑惑的問道：“喬主任，是院長說什么了嗎？”

“哎”喬主任嘆息著說：“當初你剛到檢察院的時候，你的優秀所有人都看到了，家世好、人品好，而且是我們院里最年輕的研究生，大家都有意重點栽培你，但是，楚清，你太不知道珍惜了。前幾天院里開會，院長對你做出了嚴肅的批評，本來是要直接辭退你的，在我再三懇求下，才同意勸你離職”。

聽到最后一句話，楚清差點昏倒，臉也一陣紅一陣白，半響，她才回過神來，焦急的說：“喬主任，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況，這份工作無論如何我也不能丟掉啊！你能幫我在跟院長說說嗎？”

“楚清啊！”喬主任又親自給她續了水，圓滑的說：“就先別說你爸爸的關系，你好歹也跟著我做過事情，我怎么會不保你呢？只是這次你曠工長達半年，這在咱們院里那可是破天荒啊！我是想幫也幫不上啊！要不然你再去見見院長怎么樣？”

楚清放下茶杯，想了想，咬緊牙關說：“好吧！我現在就去找院長，希望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

院長倒是很熱誠的招待了楚清，也很耐心的聽著楚清說出事情的原委，但是最后卻表示，這件事情已經對全院做了通報，就是要樹立一個典型。如果再次接受楚清，那么以后還要怎么去面對全院干警呢？院長很委婉的勸慰著楚清，讓其以后努力生活，如果有困難院里一定會予以幫助的。

楚清只覺得萬念俱灰，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檢察院的大廳，卻偶然聽到有人巴結的喊道：“羅主任”。

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清轉過頭，卻正好遇到羅欣那陌生的目光。

楚清軟弱的笑了笑，無力的說：“原來你已經是主任了，恭喜你，羅欣”。

羅欣臉色威嚴，淡淡的說：“是公訴科副主任，才公布的，如果你在這里，這個位置原本是你的，但是你沒有好好珍惜”。

“你忙吧！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楚清說著，只覺得自己站立不穩，急著要逃開，也怕在遇到自己的同事。

羅欣明知故問道：“你是要準備回來上班嗎？”

楚清苦笑了一下，譏誚道：“以后都不必上班了”說完，整個人也不顧一切沖出了檢察院，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一定會忍不住放聲痛哭。這是個曾經讓自己那么驕傲和自豪的地方，如今卻這么狼狽的逃開，生活真是給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楚清從單位里面出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再次回到楚家的別墅。但是，她冷冷著看著自己家曾經的別墅如今依然貼著封條，院子里面雜草叢生，絲毫沒有了往昔的繁花似錦。楚清倚在鐵欄柵上面，想著從前家里的溫馨和睦，忍不住淚流滿面。

許久，她才回過神來，“老家”她突然想到自己家在老區還有一所房子，因為老區偏僻遙遠、交通不便，設施也不健全，楚清一家人搬出來之后，就幾乎沒有再回去過了。

想到這里，楚清連忙走到別墅巷子的路口等公交車，從現在開始她已經沒有工作了，凡事都要節儉了，以前那個楚家視金錢如糞土的大小姐再也見不到了，一切都要從新開始。

公交車走了將近四十分鐘后才到達那個老城區，只見那里的經濟狀況依然停留在八十年代，幾大家子人住一個院子里面的大有人在，還有許多人就端著飯碗在門口蹲著吃飯。

老區的道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垃圾遍地，不時傳來雞子的咯咯聲和小狗的叫聲，楚清憑著以前的記憶，穿過中間的巷子，又拐了兩個小巷子才來到老家宅子。

只見老宅的紅色木門早已斑駁褪色，木門上叩門的鐵圈也是銹跡斑斑，從木門看到院子里面的繩子上面還掛著衣服，楚清連忙推開木門，卻看到母親早已兩鬢白發，臉上也皺紋叢生，步履蹣跚的端著一盆衣服從堂屋里面走出來，她哪里還是那個溫婉高雅的女人啊！分明就是一個被生活賦予太多苦難的老太太啊！

“媽”楚清只喊了一聲，就覺得喉頭哽咽，鼻子酸酸的，整個人也跪在了地上。

梁懷玉看到只剩一把骨頭的女兒，心理面生疼生疼，她多想把女兒摟在懷中，享受至親的愛啊！但是想到丈夫的慘死，想到家里的變故，禁不住冷冷的喝道：“你出去，我不是你媽，我也不想看到你，你走的越遠越好，以后我就權當你死了”。

“媽”楚清匍匐著來到梁懷玉的身前，哭著說：“媽，我已經和藍小龍離婚了，孩子月份太大也打不掉了，單位也把女兒辭退了，女兒已經受到懲罰了，媽，要是您在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啊！媽”。

看到女兒的境況這么凄慘，梁懷玉就要走過去擁抱自己的女兒，卻聽到門外有人凄厲的斥責道：“你現在覺得自己很慘，覺得自己受到報應，受到懲罰了，當初要不是你的一意孤行，怎么會有今天，一切都是你的自作自受”。

“媽，你就這么原諒她嗎？”楚瑩走到梁懷玉的身邊扶住她，又冷笑著說：“你走吧！這個家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媽，咱們進屋去”。

楚瑩把梁懷玉攙扶到堂屋里面，又大聲的關住門，楚清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默默的站起身來，這個家是回不了了，她又看了一眼這個破舊的院子和媽媽所在的屋子，再次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決然的離開了。

從老區出來之后，楚清不知道要去哪里，居然鬼使神差的又來到了“云山水庫”。站在高高的棧橋上，看著下面冰冷的河水，楚清想著也許自己像父親一樣沖下棧橋，那么一切就可以解脫了，母親和妹妹也終究會原諒自己的。

她閉上眼睛，默默的聽著流水的聲音，肚子里面一陣胎動驚醒了她。醫生說的沒錯，孩子已經發育成熟，正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嬉笑玩耍，他尚且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沒有睜開眼睛看一眼這個世界，難道自己真要剝奪他生命的權利嗎？自己又資格嗎？

“楚清”這樣一聲久違的喊聲徹底把楚清從想象之中驚醒了。藍小龍正驚喜而又深情的看著自己，汪紅玉卻滿臉都是敵意，只是那個小女孩天真的喊道“阿姨好”。

“楚清，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藍小龍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是我”楚清看到他，不爭氣的眼淚也流下來，她傷心欲絕的說：“小龍，我不怪你，看到這個孩子，我就知道你為什么要放棄我了，我現在真的不怪你了，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楚清”藍小龍緊緊握著她的手，如果不是孩子在跟前，他早就把她擁入自己的懷中了，自己是那么的想念她、思念她啊！想到孩子的病，他松開了手，冷漠的說：“你走吧！以后別在來這里了，我不想讓紅玉誤會”。

“誤會”楚清聽到藍小龍說話是如此的絕情，真恨不得跳下去解脫自己，她跌撞著后退了幾步，不明白藍小龍為什么變化如此之快。

她冷笑著說：“放心吧！我不會再來了，永遠都不會，我怕臟了自己的眼睛，也怕臟了自己的心”。

說完，她哭泣著跑開了，汪紅玉嘲弄著說：“藍小龍，你們可真是有緣啊！一下子就可以在這里遇到，是不是你跟她打電話約在這里見面的，故意要刺激我”。

藍小龍生氣的沖她吼道：“你不要這么無理取鬧好嗎？你怎么沒有楚清的一半素質呢？”

“哼”汪紅玉冷冷的說：“我是沒有楚清的氣質修養，年紀輕輕就是檢察官，拋棄未婚夫，害死自己的父親，早早的就弄大了自己的肚子”。

“啪”藍小龍狠狠的給了她一耳光，陰冷的說：“我警告你，要是在這么侮辱楚清，小心我殺了你”。言畢，就轉身丟下她們母女離開了。

汪紅玉在后面大聲喊罵道：“你要是愛她就去找她啊！為什么要拿我們女兒開刀呢？一個浪蕩的女人值得你為了她居然要殺人嗎？”

“媽媽”小女孩嚇得抱著汪紅玉大聲哭了起來，鼻子也不停的出血，只是一會的功夫，就可憐的昏厥了過去。

汪紅玉嚇得大聲喊道：“藍小龍，你快回來啊！你個殺千刀的，女兒在流血啊！你快回來啊！”

藍小龍聽到喊聲，連忙跑過來，看到女兒的情形，一邊拿紙巾捂住鼻子，一邊大聲喊道：“快打120，快點”說著，和汪紅玉一起跑下了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