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西平說:周末,我有一個小小請求。周末說:你說吧。
能不能讓我回去。
回哪兒去,是不是去老家。
不是,我是說,我還回出租屋去。你看,我已經沒什么了,老是在你這里,心里過意不去。再說,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你放心,我不再尋短見的,那樣的事,一個人一生只能有一次。
周末說:有多少次都與我無關,我不是怕你死,而是覺得不值得。張西平,你過去怎么樣,你清楚,我也清楚,我們不說過去。但現在,你天天在外面跑三輪,可能也看到不少底層人是怎樣苦苦掙扎的吧。他們都能堅持,為什么你不能。他們是什么人,文化低,沒有背景,看不到未來,懂得也少。可他們仍然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得有滋有味。每天晚上,我站在陽臺上往下看,下面是一大片夜市場景。成百人聚集在十字路口,賣燒烤的,做麻辣燙,賣水果的,賣菜的,烙燒餅的,炒粉的,應有盡有。在這個城市中,他們都是最低層的人,但他們一不偷二不搶,自食其力。再看另外一幫人,他們是做各行各業的小生意人,或者開小貨車司機,或上班的藍領白領。他們一到夜晚就聚集到這里消費,也許他們吃的東西里有地溝油,買的都是不衛生的食物,但他們樂此不彼,百毒不侵。你知道世界上什么最容易做么,就是死,死的方式有幾百種,隨便選一種都能得到解脫。但真正勇敢的是那些無論在什么惡劣條件下都不放棄生命的人。而你呢,你雖然不再像從前那樣風光,雖然不再拿著高薪,但你的潛力還在啊,你還年輕,你有許多機會,只是時機沒到。就是說,你是有未來的人,你的未來是有無數種可能的,但你卻選擇了放棄。張西平,不要怪我話這么多,不要怪我講話刻薄,不要讓我看不起你。好了,我就說這么多,你自己選擇吧,我走了。
張西平徹底傻了,認識周末以來,這是她一口氣說話最多的一次,也是他沒想到的,看著周末遠去的背影,他終于妥協了。他決定好好養病,病好了之后再重新開始。他想起有一次周末說過這樣一句話:既然死都不怕那就把死放到最后。
是的,一個人想死了就說明他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著么,那就把死放到最后一刻來解決吧,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活下去,一直活到連一口都沒有的時候再選擇死。
張西平想通了,人也變了個樣子。趁周末去上班的時候,他開始研究做菜,還偷偷去書店買了一本菜譜,沒事的時候就照著書上學。那一段時間周末特別忙,經常加班到很晚才回來。每次回到家里都能吃上張西平做的可口飯菜。周末覺得好奇怪,這個從來不下廚房的男人怎么一下子成了做菜高手,許多菜做得比飯店還可口。終于有一次周末在他的床鋪下發現了那本菜譜,周末心里一下子覺得暖暖的。說實話,從一開始,她對張西平就沒有多少好感,最討厭他總是把官場上那一套搬到企業里來,使許多同事中招。這些企業管理人員中沒有一人在機關做過,更別說是做過領導了。所以,他們都是很純的人,除非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一般不會對同事下狠手。但張西平卻不,心狠手辣,往往是,只要有誰得罪了他,本來用小刀就能解決的問題,他也許會搬出大炮來。對他來說,所謂對手就是敵人,對敵人只有一擊致命,絲毫不給對方一點還手之力。這就是張西平式的毒辣無情,但就是這樣一個人,也會走到今天的地步。這樣的人一旦改好,真應了那名話,叫做浪子回頭金不換。
周末覺得自己有點喜歡上這個男人了。這種喜歡并不摻有同情的成分。
有一天,周末臨下班時突然心血來潮給張西平打了個電話,讓他到樓下來。
張西平不知出了個什么事,匆忙下樓來,看到周末正站在小區門口看著他。他太匆忙了,只穿著一件舊得不像樣子的舊衣服就出來了。周末一看他這個樣子,忍俊不住捂著嘴笑。張西平傻乎乎地問她笑什么。她搖搖頭說沒什么,然后攔了一輛的士去了天河。張西平說:這么晚了去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給你買兩件像樣點的衣服。周末說。你看你身上這穿的,這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張總么,簡直就跟叫花子差不多。這樣不行,張西平就是張西平,大小也是官員出身,名牌學府畢業,不能搞成這個樣子。所以,我要把你包裝一下,好好包裝。
包裝,干嘛。張西平仍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周末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又笑起來,這次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張西平,我要把你重新包裝起來,然后讓你去找工作掙錢。然后買個大房子,然后買輛好點的車。
為什么要這么想。張西平問。
這第想錯了么。周末扭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今后的日子還長,我的計劃很大。我不能讓你再蹬三輪車接貨,盡丟我的面子。我們以后要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票子,房子,車子,這還不夠,還要有孩子。
張西平讓她說傻了,不過心里并不傻,他覺得一個很好的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
回到家里,張西平只字沒提那件事,剛買回來的幾套衣服他都很滿意。張西平對周末說:你休息一下,看會電視,我去做飯,說罷就去忙了。不一會,飯菜端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周末眼都直了。這么快,你是在變戲法么。
變戲法倒是不會,但合理安排還是懂一點點。張西平一邊搓著手一邊開始把圍裙摘下來。周末我們喝一杯怎么樣。
好啊,我要喝白的。
白的沒有,只有一瓶紅的。張西平說。
紅的就紅的吧,無所謂。
這一頓時倆人都喝多了。周末也不知哪來那么大的豪量,生生把張西平給喝倒了。當然她也大醉倒地,倆人就這樣在地板上睡了一夜。早上五點多的時候,張西平起來小解,才發現周末比他還要狼狽。整個人有一半躺在飯桌下面,身上的衣服揉得不成樣子。張西平趕緊抱她起來。沒想到她早就醒了,當他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她也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