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和U?J先生散步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關(guān)于死亡的話題。他說,“我肯定先你而去。”心驟然刺痛,死亡,多么沉重的話題,我從來不敢也不曾想象,也理應(yīng)認為花好月圓人長久才是幸福。在我小小的世界里,死亡是一個極為陌生的字眼,爺爺奶奶健在,父母安康,兄弟姐妹諧和,他們長久的構(gòu)成了我的認知畫面。所以也一直認為,他們將永遠存在并且永遠笑顏如花。盡管生老病死不以人意志所轉(zhuǎn)換,我仍相信,死亡離我極其遙遠。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聽到U?J先生這么一說,心里就特別難過,仿佛下一秒就面臨分手似的,眼淚甚至差一點就盈出眼眶。
“老公,你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題啊?”對于這種不快樂的話題,我沒啥興趣討論。
他摟著我,“我們只是假設(shè)這個命題而已。你看,現(xiàn)在你這么依賴我,如果有一天真正我不在了,你怎么辦呢?”
我大嚎,“啊不行不行,你不能丟下我一人,絕對不能走。”可是心里知道,他說的是實情,我太過于依賴,總有一天會面臨這種問題,到時候,誰該給我力量,或者誰又能給他力量呢?
人的概念里,無論多大多老,只要父母健在,仍可以被稱為孩子。我的父親慶幸在母親節(jié)仍有送花對象,每天回家仍可以恭恭敬敬的說:母親,我回來了。他的母親戴著老花眼鏡替年過半百的兒子縫縫補補,在她兒子沒回家的時候為他留飯菜。父親曾說:人老了,是有一些毛病,但若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想說一聲母親我回來了,而房間里空蕩蕩,那是一種悲哀;加班回來想吃飯,結(jié)果張羅熱飯菜的身影不再是她了,那更是一種悲哀。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需要母親為他張羅,盡管她能做的微乎其微。他不能接受母親有離開的一天,不能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和沒人張羅的熱飯菜,因為在他的概念里,那是母親安在的最佳表象,是他仍然還可以被稱為兒子的表象。
我也從來不敢想象父親有離去的一天。有一次睡覺夢到這樣的場景,哭到不能自已心劇烈絞痛,醒來眼淚仍流個不停,我?guī)缀醢堰@樣的場景列為慘絕人寰,上帝若是仁慈,怎會賜予一個親人而又在多年后將他招回?雖然不愿去想,但它確實是一個事實,事情若有發(fā)生的一天,我該如何的撕心裂肺啊!夢里的我哭到昏厥過去,現(xiàn)實中肯定也不能自持。U?J先生說,他的曾祖母離開時,他漠然的接受,內(nèi)心一點也沒涌動出該有的痛,倒是場景讓他覺得萬分悲哀。他說,感覺到傷痛并不是她逝去的那一刻,而是在以后漫長無邊的歲月里,那種痛徹心扉的苦楚,被回憶慢慢的放大,然后在夜深人靜中一點一點被釋放,每一縷思緒,每一滴淚水,都浸透出濃濃的思念和無助的傷心。
聽到他的這番形容,鼻子酸到不能呼吸,那時他還很小,我們還沒有相遇,一樣為他那樣的沉痛而落淚。想到他的話,心里便陣陣作涼,我最不能接受離別的場景,以前每年讀書放假,我都要第一個走,空無一人的寢室會讓人感到某種荒涼。畢業(yè)也如此,早早收拾了行李只等可以離校的口號,我希望自己回頭時仍繁花似錦,人走茶涼的景象看不見便不會覺得悲哀。所以也不能接受生命中最至愛的人先我而去,如果說父親的天命無力阻止,那至少U?J先生不應(yīng)如此對我。
“你怎么能忍心留我一人在世上呢?”
而實際上這種殘忍皆是互于,他不先我而去便是我先他而去,那誰該給誰溫暖誰不該給誰殘忍呢?
他止住我無邊漫延的哀傷,“好吧,不是我丟下你,是你丟下我,行了吧?”
“也不行也不行,我不要你一人孤零零在世上。”
“那你還想怎么著?把我?guī)ё甙。俊彼∮囊荒?p> 我征征愣住,雖然這個話題很遙遠,可誰也看不見。或許疾病,或許意外,誰也說不一定。U?J先生的本意是讓我可以堅強一點,即使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也能快快樂樂面對新的生活。但人的感情豈是說散就散的,一個枕邊人,和你同床共枕這么多年,說沒就沒了,那種對生活的習(xí)慣,對感情的惘然,豈是空虛或者傷心可以形容的?
他再一次緊緊握我的手,試圖讓我安靜下來,可是我卻冷到徹骨,哭到不行。情到深處,不能容忍有絲毫缺失。一個人可以吃苦受累,兩個人卻不行,見不得他的苦,也抵不住自己的脆弱。
即便將來兒女成群子孫承歡膝下也不能彌補失去親人的痛苦。或許我將會慢慢成為一個孤獨的老人,活在他們曾給予的美好生活片斷里,然后把種種鮮活一遍一遍講給子孫聽,講給自己聽,就怕有一天,他們逝去得久遠了,我仍步履蹣跚的活著。感官逐漸消亡,色彩淡減開來,在粉色回憶里,我仍是那個父親膝下的乖女兒,先生懷里的嬌妻。
如果生命不由人逆轉(zhuǎn),我只能祈求,所愛之人,一生一世,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