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卿再次來到假山后面,走到近前就聽見溫心柔的一聲怒斥“你別胡說,我們只是碰巧遇見”
“碰巧?”錢玉兒拿手上的帕子掩嘴譏笑“那還真是巧啊,你們倆碰巧在這回廊最僻靜之處相遇,身邊的丫鬟和小廝還碰巧都不在?呵,你是當我傻是嗎?”
陳啟文溫聲解釋“這位小姐,我和溫二小姐真的只是碰巧遇見”陳啟文語氣平緩,表面鎮定,與溫心柔滿臉緊張形成鮮明對比。
錢玉兒上下打量陳啟文“喲,這是京中哪家貴公子?我怎么好像從來沒見過?”
陳啟文因這次詩會特意花重金打造了一身華服,只為能在同行人中獨占鰲頭,這一身華衣,再配上陳啟文那俊朗的容貌,錢玉兒把他認成哪家貴公子也不奇怪。
“在下姓陳”陳啟文見錢玉兒把他認成勛貴世家的公子,便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說了姓氏。
“原來是陳公子,我見陳公子一身正氣,所以不得不勸兩句,我聽說這溫家二小姐的名聲可不太好,若是被他纏上,估計公子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溫心柔聽完氣的渾身發抖,臉色鐵青,她猛地上前幾步,“啪”的一掌,扇在錢玉兒的臉上。
在場的人都懵了,就連躲在一旁的溫卿都愣住了。
“啊啊啊啊!”錢玉兒隨后反應過來,捂臉尖叫道,“你是什么東西?!竟然敢打我!”說著便上前與溫心柔推攘起來。
陳啟文也被這場面給弄傻了,幾次想上去拉架,回給他的都是幾記手肘。
場面一度失控,只能聽見她倆的叫罵聲,以及陳啟文被時不時誤傷傳出來的誒呦聲,最后還是陳啟文用了武力才把她們兩個拉開。
等路雅清她們趕到時,就看見錢玉兒和溫心柔發髻凌亂,衣衫不整的站在那里互相瞪著對方,而一旁還站著一名男子,男子的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大家都被這場面嚇到了。
路雅清趕忙上前詢問“玉兒,這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搞成這個樣子?!”
她看了一眼路雅清,又看見后面圍觀的世家小姐,她就知道這個人丟大了,她怒視溫心柔“還不都是她,她在這兒私會男子,被我看見了,我不過說了兩句就動手打我,我爹都沒舍得打過我”
溫心柔也是一肚子火氣“你那是污蔑,我和陳啟文清清白白,我們只是碰巧遇見了,你偏說我們是在幽會,還污蔑我的清白”
“污蔑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的清白早沒了,這京中還有誰不知道?”
“你!”溫心柔的眼神掃過眾人,那些官家小姐幸災樂禍,看好戲的表情讓她渾身一抖,清白被毀是她永遠不可撫平的傷疤,如今卻被堂而皇之的暴露在這么多人面前。她第一次感到了絕望,眼里也慢慢蓄滿淚水。
路雅清皺著眉頭斥道“玉兒!”
錢玉兒翻了個白眼,到底給了路雅清面子,沒有在說話。
“請問您是哪家公子?怎么會到這里來?是否是來找人的?”路雅清的話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啟文身上。
“在下姓..”還沒等陳啟文開口
角落里的溫卿則忽然開口道“我知道”
剛才趁她們打架,眾人目光都被吸引時,溫卿就從另一側出來了,一直站在一邊角落
陳啟文抬眼看向溫卿,手下意識的理了理已經不成樣子的衣角,眼神中帶有幾絲光亮。
但隨后卻被她的聲音擊得粉碎,“他是我們家的客卿”
錢玉兒驚呼“你不過是個客卿?虧我還以為你是哪家勛貴公子,原來只是個連官職都沒有的平民”
“在下從未說過自己是世家公子”陳啟文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現在就希望錢玉兒趕緊把嘴閉上,然而他的希望是不可能實現了。
“你不是世族公子,卻有錢買這么貴的華衣來參加詩會,怕是居心不良吧”
此話一出,眾小姐的眼神已經從最開始見到時的欣賞,到之后的平淡,再到現在的厭惡。
陳啟文冷聲道“錢小姐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平民子弟就不能穿華服參加宴請嗎?”
“你這衣服料子可不是誰都能買到的,而且這種料子一般只有貴族子弟才能穿?”錢玉兒言下之意就是,要嘛這衣服是巴結貴族子弟得到的,要嘛就是自己偷偷找人做的。
反正不論哪種結果都是愛慕虛榮,品行不端。
“看來我要在這給溫二小姐道歉了,一開始還覺得二小姐拎不清,糾纏世家弟子,現在看來是郎有情妾有意啊”錢玉兒忽然感覺自己的臉也不疼了,渾身上下都舒暢了。
她和陳啟文一個是愛慕虛榮的平民,一個是清白盡失的庶女,可不是絕配嗎?
“你少胡說,我怎么可能看上他,我找他來可是為了..”
溫卿暗罵一聲蠢貨,趕忙開口道“不管是為了什么,我相信我二妹妹,這應該只是一個誤會”
“誤會?你倒是說說怎么一個誤會法?”剛才溫卿就讓她失了顏面,如今她既然抓到把柄,自是不肯輕易放過。
“首先這回廊雖說是僻靜,但也并不是幽閉之地,這回廊右邊是禮廳,左邊是男賓處,正值午膳,小廝和丫鬟都會來來往往的走菜,在這不是很容易就被撞見嗎?”
錢玉兒剛要出口反駁,溫卿便接著說道“再者,陳公子現在還沒有拜官,只是一個尋常百姓,沒有小廝跟隨也很正常,至于我妹妹?我和妹妹今日都只帶了一名丫鬟,我的衣服在剛才作畫時不小心染上了墨,所以特意讓妹妹的丫鬟芍藥幫我去馬車上取”說著還舉起弄臟的袖子給眾人看。
剛才她正要往回廊去,遠遠便看見芍藥躲在背山處,溫卿往那邊走去,芍藥瞧見她滿眼驚慌,行禮時都在發抖。
“你在這干什么?”溫卿站在她的位置描了一眼假山與回廊,發現正好是對立面的死角,想必剛才她和青菱在那里偷聽她應該是沒有看到。
“奴婢...奴婢在這等二小姐”
既然沒有看到,那就暫且放她一馬。
“你去馬車上幫我取一身衣裳,我這裙子剛才沾上墨痕了”
芍藥面露猶豫“這...”二小姐剛才說讓她在這候著,幫她看著人,可是這面確是死角,有好幾個假山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見禮廳那邊來沒來人,所以她索性就只看著男賓這個方向,直到剛才她聽見了聲音,一轉頭竟然看見了錢小姐,與自家大小姐,雖然沒聽清說的是什么,但錢小姐最后竟然往回廊那去了。她被嚇得不清,要是回去二小姐怪罪她,她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怎么?你不愿意?”溫卿的聲音頓時冷了幾分
“沒有..沒有,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反正無論如何回去都免不了被責罵,那還不如少得罪一個。
說來也巧,溫卿剛說完,芍藥就拿著干凈的衣服回來了。
“我看這就是個誤會,陳公子,我剛才聽小丫鬟們說男賓那正在玩行酒令,陳公子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定是文采不俗,所以快些去吧,莫要被人搶了頭彩”這件事無論是不是巧合,路雅清都想及時結束這場鬧劇。
“是,那在下就告辭了”陳啟文早就想離開,在這待著被人羞辱不說,還錯過了巴結世家的機會,奈何一直沒人開口,此時路雅清說話,他就趕緊順坡下了。
陳啟文走后,路雅清看著衣冠不整的二人說道“你們兩位還是趕快去內室整理整理吧,若是被外人看見,你們倆的名聲就真的別要了,有什么事情我們之后再說”
兩人也知道厲害,便乖乖跟著丫鬟走去內室。
溫卿見狀道“芍藥,把我的衣服先拿給二妹妹吧,我一會兒在讓青菱再跑一趟。”
隨后又對大家施了一禮“真是對不住各位,雖說是場誤會,但到底是我家二妹妹給大家添了麻煩,還請各位見諒”
溫卿柔聲的發言,一下提升在場眾人的好感度,這溫家大小姐不包庇自家妹妹過錯,是可謂剛正,但卻寧可自己身穿臟衣,也要保全妹妹的名譽,是可謂端莊知禮,這讓大家對本來不怎么看好的溫家名聲,回轉不少。
路雅清生怕錢玉兒再生出事端,就帶著她回了自己的房間,剛到室內坐下,就聽錢玉兒罵道“雅清你看見沒有,溫家的那兩個姐妹都是壞心的,溫卿她故意跟我同彈一曲羞辱我,而溫心柔更是粗魯不堪,竟然動手打我”
錢玉兒越想越生氣,說話也就越來越難聽
“這溫家二姐妹一個未出閣就失了清白,不躲在家里好好面壁思過,還敢四處招搖勾搭外男,另一個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故意勾引二皇子,雅清你知道嗎?上回也是,勾引黎大公子替她說話,兩人都是天生的狐媚子,下賤得很。”
路雅清一拍桌子怒喝道“住嘴!”
錢玉兒被嚇的一愣,手里剛接過的衣服也嚇的掉到地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路雅清“雅清..”
路雅清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是個姑娘家,不知道名譽對未出閣的小姐有多重要嗎?溫心柔也就罷了,但是人家溫卿還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這番言語傳出去讓人家姑娘以后怎么見人。你今日如此針對人家,人家前期都不與你計較,但你還是不依不饒,這也就是人家溫大小姐脾氣好,給你留了面子,這要是我,肯定要當著眾人的面與你理論理論”
“我..”錢玉兒從未見過路雅清如此嚴肅,嚇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看著錢玉兒委屈的樣子,路雅清嘆了口氣,語氣軟了幾分“玉兒,有些人天生就互相排斥,我沒有逼你一定要喜歡她,但你若真討厭她,可以不理她,不跟她接觸,但沒必要總是處處跟人家過不去,說句不好聽的,人家父親是正一品,外祖父是丞相,那不是你們錢家惹得起的,你也不小了,不要總是跟小孩子一樣,過口舌之隱,給自己留禍端。”
錢玉兒從小個性偏執,脾氣不好,所以路雅清是她為數不多的真心好友,平時她怎么耍小孩子脾氣路雅清都不生氣,沒想到這次她卻..
錢玉兒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失去一位好朋友,所以上前幾步,搖著她的手臂道“雅清,你別生氣了,我以后不找她麻煩就是了”
路雅清輕輕拿掉錢玉兒的手“可能剛開始你只是有些羨慕,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逞逞口舌之快,但很快你漸漸的就會被嫉妒填滿,幸災樂禍,使一些絆子,最后就慢慢演變成仇恨,不死不休。”
她抓起錢玉兒的手道“其實你想想剛開始不過就是因為一點點羨慕,你們其實并沒有深仇大恨是不是?沒必要非得搞得兩敗俱傷,她過得好你就會過得不好嗎?”
錢玉兒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路雅清又道“那她過得不好,你又會過得好嗎?”
錢玉兒又搖了搖頭
“所以啊,玉兒,她過得好不好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過得好不好也與她不相干,你要學會從心里承認別人的優秀,你明白嗎?”
溫卿發現更完衣回來的錢玉兒好像變了一個人,不找她的岔了,眼里也沒有平日里的惡意,倒是多了幾分不知名的別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不過這樣更好,她終于可以安安靜靜的參加完詩會了。
由于剛才的小插曲,午膳都已經涼了大半,所以路雅清吩咐小丫鬟換了新菜,舉杯換盞間,氣氛一下子又活絡了起來。
黎婧剛才沒有去看熱鬧,但小姐們回來時她也已經聽了個七七八八。
“你二妹妹怎么可能與那位陳公子有私情?是不是又有什么陰謀?又想給你下絆子啊”
黎婧可不相信他們兩個有什么,溫卿二妹妹那種心比天高的性子,怎么可能喜歡一個客卿,有貓膩倒是非常有可能。
“私情應該沒有,或者應該說單方面沒有,我得到一些線索,不過還需要證據去證實”
聽溫心柔和陳啟文的對話,貌似三皇子才是溫心柔的私會對象,已經發展到私自贈送情物的階段,想必是有一段時間了,可是三皇子接近一名清白被毀的庶女是為了得到將軍府的勢力?這理由可有點太說不過去了,皇子絕對不會娶一位清白被毀的女子做妾室,正妃和側妃自是更不用說了,那三皇子到底為什么還會接近溫心柔呢?
“來參加詩會就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這個烤乳鴿不錯,你嘗嘗”黎婧夾了一塊烤的油滋滋的乳鴿腿放到溫卿的盤子里。
其實溫卿面前的菜里也有乳鴿,她覺得乳鴿過于油膩,但出于禮貌,溫卿還是夾起來嘗了一小口,這乳鴿入口感覺甜甜的,也不油膩,非常好吃“你這乳鴿怎么跟我吃的不太一樣?”
黎婧得意一笑“好吃吧,這乳鴿單獨吃有些油膩,所以我讓小丫鬟從廚房拿了一碟蜂蜜,蘸著吃不僅香甜,而且解膩,你在嘗嘗這個。”說著又夾了一塊酒醉鴨肝
溫卿看見鴨肝上多了些紅紅的醬料,看上去非常有食欲,她咬了一小口,眼睛頓時亮了“這上面的醬是什么啊?跟鴨肝配起來剛剛好,辣而不燥,口味濃郁,醬香四溢”
“這是我特意找人從川渝弄來的秘方,這種辣椒醬特別的香,沾什么都特別好吃,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幾罐去”
“你還隨身帶著辣椒醬啊?”
黎婧鼓了鼓被肉塞滿的嘴巴“那當然,我可是把美食比作生命的,如若吃不到那么多好吃的東西,那不白白在人世間走一遭了”
溫卿看著一臉滿足的黎婧,心里又生出了幾分憐惜,雪霧國是游牧民族幾個族群集結而成的國度,那里的氣候惡劣,夏季炎熱干旱,冬季酷雪冰寒,這種天氣使雪霧國沒什么新鮮的果蔬與谷物。
那么愛美食的小公主,前世竟然和親去了那里,真不知道那些年她是怎樣度過的。
溫卿自重生后就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但她此時此刻忽然想改變這位公主的命運,她不想讓公主就這么隕落在一個無人知曉,無人關心,身邊充滿惡意與陌生的國度。
“公主,你..”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黎婧有些疑惑地望向溫卿
“沒什么,感覺你吃的好香”算了,就算現在提醒,也無濟于事,問題還是要從根源解決
“是嗎?我父皇也說我吃飯很香,不過太后總說我吃飯爭飽,沒規矩”
“宮里的規矩確實多,你這活潑的性子確實也難為你了”
黎婧聽后放下筷子,搖頭道“沒什么為難的,一位普通的世家小姐都必須嚴謹律行,更何況我還是一國的公主,我享用別人遙不可及的地位,就必須要承受她帶給我的束縛”
她的話擊中了溫卿的內心,黎婧雖然表面天真爛漫,但內心卻活的很是通透。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吃著美食,度過了一段愜意的下午,就當溫卿以為就這么完美收尾時,麻煩又來了。
“這是溫家表妹吧,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表妹出落得越發標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