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黎承那平日溫煦的臉上染上一層寒霜。
黎承的貼身侍衛范曾上前幾步“沒聽到我家主子讓你滾嗎?這是我家主子的友人不是小倌,你快點滾,別擋路”
男人獰笑兩聲“原來是朋友啊,那是王某有眼無珠,給這位公子道歉了,不過既然遇見就是有緣,不如交個朋友?”
“遇見就是有緣?我們公子天天在大街上遇到那么多人,難道遇到一個人就得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我們又不是招客的老鴇”
范曾看著人老實忠厚,沒想到說出話來是如此貧嘴薄舌。
那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不見了,作勢要上前,一直在他身后的黑袍人上前拉住了他。
黑袍人把自己重頭到尾裹得嚴絲合縫,按理說此人應該很顯眼才對,但剛才若不是他忽然上前,溫卿甚至都沒注意到他,難道這男人用了什么法子,隱了自己的氣息?
黑袍人對男人耳語幾句,男人把視線看向黎承,又看了幾眼溫卿,帶著些驚訝和不甘。
他最后瞪了范曾一眼,默不作聲的帶人走了。
見男人走沒影了,溫卿暗松了一口氣,她倒不是怕男人做什么,而是怕暴露身份,她愈發后悔自己聽了黎承女扮男裝的餿主意,還好沒讓青凌跟著來,不然這兩次三番的意外,她估計得嚇死。
溫卿跟著黎承,來到院中心那座屹立的樓閣前,樓閣共有兩層,紅木作為支柱,頂角攢尖用金珠鑲嵌,朱梁畫棟、碧瓦飛檐看上去甚是氣派。
樓閣正上方用金粉繪著三個大字“明月閣”
門口有小廝上前“這位貴客麻煩出示一下牌子”
范增從懷里掏出一塊牌子
小廝一見牌子,眼睛便亮了起來,態度語氣也比剛才恭敬的多“幾位貴賓這邊請,二樓還有雅間”
小廝在前面引路,樓梯間溫卿低聲問旁邊的黎承“這里為何不讓帶帷帽和面紗?”來之前溫卿覺得女扮男裝實在是太容易暴露,所以想給自己畫個胡子或者填寫別的偽裝讓自己更像男人一點,實在不行帶個帷帽什么的也能遮掩一二,但黎承說,來這不能遮掩真容,他本以為是誆她的,但掃向周圍..這里的人確實都沒有修飾自己的真容。
沒等到黎承的回答。前面引路的小廝便笑著回頭道“我們閣主有規定,來這的人必須以真容示面,防止有些人混淆視聽做壞事”
“那若是偽裝起來,或者帶個人皮面具,你們可否能察覺”很多技術高超的手藝人做的人皮可以以假亂真,又不好察覺。
“這位公子看來不是很了解我們明月閣,我們明月閣的人都有一手好本事,公子您別看小人我這般粗陋,但是我磨骨看相也是把好手”
溫卿這時才注意到,那小廝的手竟比女子的還白嫩細致,想必是從小就開始將養。
幾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小廝一路把她們引到二樓的雅間
范增從袖里拿出一個荷包遞給小廝“給我們上兩壺好茶,在拿幾盤點心來”
小廝接過那沉甸甸的分量,笑的更加諂媚“貴賓稍坐,小的這就給你們上茶”
等小廝走后,溫卿四處打量起來,雅間不大,里面擺放的圓形桌,就已占了不少地方。
雅間并不是四面封閉,進門正對面沒有墻遮擋,與其說是個房間,不如說是個露臺,露臺邊立著到腰的圍欄,露臺外掛著月白色帷幔,溫卿走到露臺邊,摸著絲滑如水的帷幔,不由驚奇,這帷幔竟如此輕薄,她隔著帷幔往外望去也不阻礙視線,能看清楚明月閣里面的全貌。
明月閣二層中間鏤空,二樓周圍房間都呈環抱式圍繞一樓放置的三座高臺,每個房間都是露臺對著露臺,上面的帷幔讓人從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而里面的人可清晰看到一樓景象,這設計真是巧妙!
一樓每個高臺距離相隔幾十丈,每個高臺的高度不同,其中兩個相對較矮的高臺周圍此時圍滿了人。兩個高臺上分別站著兩位青衣小廝,小廝手邊放著一個與腰平齊的圓臺,圓臺上用金絲籠扣著不同物件。
下面的人紛紛抬價爭搶
等到溫卿收回神來,小廝已經把茶點都準備好了。
溫卿看著范增放在桌子上的木牌,不由打量起來,牌子看上去是用荷花木做的,牌子上除了范增的名字,還雕刻了一朵荷花。
黎承見溫卿觀察木牌,便道“這木牌是明月閣的入門鑰匙,只有拿著牌子才能進入明月閣”
“明月閣到底是個什么地方?”溫卿忍不住問道
黎承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推到溫卿面前道“你可聽說過天義盟?”
“聽過,那是屬于朝廷的密探”溫卿走過來坐下,黎承倒茶的時候她便聞到了茶香,淺嘗一口便覺味道濃釅
好茶!
“那明月閣就是屬于整個江湖的密探”黎承把幾樣點心也移動到溫卿跟前“嘗嘗他們這的點心,我覺得跟得月樓不相上下”
溫卿這回沒動,今日晚飯的青魚鮮嫩肥美,所以她多食不少,有些饜食。
“明月閣在江湖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它們販賣消息,接單殺人,通河走貨,沒有它們不干的,它們接單不管你是販夫走卒,還是皇權貴胄,只要你有錢就可以”黎承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但是只喝了一口便放下再也沒有動。
黎承這個閑散皇子都知道的事情,那么朝廷的人肯定更加清楚,明月閣勢力如此大,朝廷竟任由他發展,這很不尋常。
“明月閣遍布各個州,我們今天來的這個便是唱聽叫價的集會。你看見那木牌上的荷花了嗎?那是驗票,你的花瓣越多證明你的財富越多,上不封頂,但是想進明月閣必須得兩個花瓣以上,不然只能在樓閣外的攤位上逛了”
溫卿“那看來承王的底子充盈,就連手下都有五朵花瓣的傲人財富”
黎承笑眼微彎,風度飄灑的扇著手中的象牙扇“我一不圖名,二不圖利,只追求風雅,風雅嗎?都是拿金山銀山堆出來的,所以不得不多費些心思”
她前世并未與這位承王有過接觸,只知道是個儒雅風流的文士,但今日接觸下來,卻覺得這承王荒唐又危險。
“鈴,鈴”幾聲清脆的鈴鐺聲從樓下傳來,溫卿起身打眼望去
見一樓最高臺,有一位青衣小廝正站在中間搖鈴,而圍著其他兩個高臺的人已經紛紛來到最高臺前面。
“唱聽開始了”
黎承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兩人離得不近,但溫卿覺得身體有些發麻。
“三個高臺唱聽的物件也分貴賤嗎?”
黎承“這三個高臺,分別為上聽、中聽、下聽,上聽叫價只有二樓雅間的人才可以,能進二樓雅間的得四朵花瓣以上才行,其余的中聽、下聽只要能進這明月閣的人都可以叫價”
青衣小廝搖完最后一下對著眾人說道“上聽叫價規則如下,凡叫價者,持有木牌花瓣不得低于四朵,否則沒有叫價資格。待我報出低價之后,叫價者可依次往上喊價,若是連續三次無人應價,最后一次報價者獲得該商品,買定離手,不得退還”說完仰頭看向二樓“各位貴賓,唱聽開始”
語畢,一位穿著粉衣羅裙的女人,捧著一個被黑布蓋著的托盤扭著屁股婀娜多姿的走上來,她把托盤放到展示臺上,隨即掀開了黑布。
“上聽第一品,唐代定窯白釉海棠杯、花口盤一組,最低叫價六百兩?,F在開始唱聽!”
“六百五十兩”
“七百兩”
“....”
那些拍賣品一個比一個稀罕,二樓叫價聲層出不窮,那錢數饒是溫卿這個將軍府的大小姐也不禁咂舌。
這京城的有錢人可真多?。?p> 看著溫卿那欽羨的目光,黎承的眼里融如一抹笑,還是個小財迷!
范增一眾手下看自家主子如此溫柔的望著溫家小姐,便紛紛底下頭,防止別人看到他們臉上的訝異。
“可有喜歡的,我可叫價送你”
溫卿搖了搖頭“沒喜歡的”都是些名貴器物,對她而已毫無用途,還不如真金白銀來的實在。
“這上聽的拍品可不僅僅只有這些,還有...”
溫卿轉頭等著他說完,但黎承似是忘了一般“你不喜歡這些器物,我改日送你幾本琴譜吧,都是前朝大能作的”
“多謝承王”三番五次的拒絕便是不識好歹,不過是幾本琴譜,到時好好收起來不讓旁人看見便是了。
在她與黎承談話期間,樓下幾位小廝把一個被黑幕罩著四四方方的龐然大物抬上臺來
“上聽第三品,是異域美人,起價四百兩”話落當黑布被揭開,臺下圍觀的人不由齊齊吸了一口氣。
那黑布下面是個似鳥籠一樣的黑色鐵籠,籠子跟人一般高,籠里面正坐著一個眉目妖嬈風姿綽約的美人。
美人楊柳細腰,一身性感的胡服,裸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嫩肉,那女人似是一點也不怕被那么多人看著,顧盼之間還拋了幾個媚眼給臺下人,臺下男人都被看的心里發癢,忍不住咽著口水。
溫卿驚訝的偏頭,黎承好似一直看著她一般,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怎么?于心不忍?”也是,世家小姐看見自己的同性被像牲畜一樣被拍賣掉,肯定都會心軟。
“沒有,我沒有資格可憐她們,若是沒有拯救她人的能力,可憐不過是另一種嘲諷,而且我看她不是不情愿”溫卿從不輕易散發自己的善良,特別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那種,更加不會引發她的同情心。
黎承笑意漸深,兩人一肩之隔,能清楚的聞到溫卿身上的香氣,他微微向前,“語仙果真讓人著迷”
低沉的聲音里夾雜著溫熱的氣息,溫卿像是被擊中一般,被定格在原地。
臺下的喧囂仿佛一下被拉遠,她能清楚感覺到近側之人的慢慢靠近,她忙后退一步“承王,請自重”
黎承那帶著薄霧的眸子一下子就恢復了清明,他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看著溫卿戒備的眼神,竟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
房內被寂靜填滿,兩人都望著臺下,心卻都飄的很遠。
良久,溫卿先打破這尷尬的氣氛“這里面被賣出去的人都是自愿的嗎?”
黎承“當然,明月閣不做逼良為娼的勾當,不然早就被朝廷盯上了,這些人都是賤籍出身,一般都只能去下等的窯子或者是做邊關的軍妓,所以她們甘愿把自己賣給明月閣,給自己掙一個好去處,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花重金把人帶回去,自會好好珍惜,哪怕只是個侍妾,那也比被賣到邊關好很多?!?p> “你似乎知道不少,都告訴我,不怕我把這些告訴別人嗎?”黎承絕對不是外人眼中那般閑云野鶴,不沾俗事,他就像是污濁的池水,讓人看不到底,摸不透心思。
這樣的人很危險,按理應該離的遠遠的,防止惹禍上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