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容安,年十五,未字。舉人,桃李村人士,孤,由長兄養大,長兄秀才出生,后信道,年前出游未歸。
這便是睿親王給我的新身份。
大昭天武十七年秋末,會試發榜——青州容安,二甲第二,居庶吉士,入翰林院,任翰林院編修,六品。
有睿親王打點,我竟然是我們這一批庶吉士中最先到吏部報道的,被分配到管理貢冊。
所謂翰林院編修,在京官里簡直微不足道,不過好在是在皇城里,就算是讓我出京當巡撫我也不愿意。我可不是來當官的。
“烏墜國,年貢血玉珊瑚樹二十四,東海夜明珠二十四,珍珠百二十……”來翰林院半月有余,每日都做同樣事情,那便是抄寫貢冊。
每年此時就開始各國朝貢了。這本是禮部的事,但大昭興武,屬國竟然大大小小五十多個,禮部忙著接待設禮,貢冊做不完便也分了些文書活到翰林院來。
皇上重武輕文,翰林院于是成了清水衙門,一般舉子不愿意來,沒什么搞頭,可能十來年我是第一個年輕人,我一來,所有的活兒自然全落在我的頭上。
我邊抄,邊注意著對面的大昭國地圖,烏墜國地處大昭國東部,一個不及大昭國一個郡的國家,年進貢這么多?我仔細核對了一下,沒發現錯誤。心里略微有點奇怪,倒也沒怎么在意。
“皇上口諭到!”我正埋頭整理,一個紅袍公公徑直踏進翰林院大門,“你們這誰在負責烏墜貢冊?”
什么?我驚得筆沒握住,連忙站起朝門口行禮:“是下官容安?!?p> “就你了?!奔t袍公公睨著我,“趕快去廣德門候著?!?。這宮里的太監品級比我高許多,口氣自然也不會客氣。
“公公,這皇上招我何事?”我有些惶恐了,我一個無名小卒連上朝都沒資格,為何會被召見?
他睨著我,不語。一旁的付大人連忙對我擠兌幾下眼睛,我頓時明了,連忙上前笑著偷偷塞給他些許碎銀子,低聲道:“容安貧苦,只有這些望公公指條明路。”
他哼了一句,斜眼掂量著,才緩緩開口:“皇上在殿上跟大人們討論烏墜國今年貢品之事,容大人你看著辦吧,雜家外面候著。”說完轉身仰頭往外去,邊走邊埋怨道,“瞧瞧這天,毒辣辣的太陽喲,也就灑家倒霉,接了這道清貧差事?!?p> 廣德門,快接近中午了,太陽一直毒辣。頭上的烏紗帽被曬得滾燙,寬大的官服悶得我幾乎中暑?;实圻€沒想起我,我只得跪著候命,動都不敢動。手里貢冊都捏出了汗,我唯恐弄壞,將它輕輕捧著,畢竟是給皇帝看的東西。
“容大人,隨我來吧?!睅缀踉谥惺畹倪吘墸衣牭搅艘粋€小公公的聲音。我暈暈乎乎地跟著他到了大殿,讓我在殿外候著,殿里吹來的涼風瞬間讓我緩解不少,打起精神又緊張起來。
“貢冊呢?怎么還沒到?”我聽到大殿內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我一個激靈,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他的聲音,皇帝!第一次是在殿試上。
“回圣上,早就在外候著了?!备吖?。
“讓他進來!”
“宣翰林院編修容安覲見!”一個聲音很是嘹亮,我連忙整理好衣冠,從門口進入大殿。
里面的氣勢把我嚇得一頓,左邊清一色藍青色朝服文官,右邊玄青色朝服武官。我的步子踏上光亮的玉石地板上回蕩的噔噔噔是殿內唯一的聲音,讓我不得不輕聲前行。到了殿中我曲膝跪下:“臣翰林院編修容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被实勐曇艉芷匠?,也沒有傳言的那樣不怒自威,就像個普通的老人,聽他道,“這翰林倒是年少,聲音柔的像個女娃娃?!?p> 我如一個霹靂打在身上,不敢多言。
“抬起頭來?!彼馈?p> 我緩緩抬頭。
“嘶,這容什么?”皇帝看到我,不由眼里一陣欣喜:“是你,長得好個俏模樣就是這……朕記得你這眼睛……這娃娃口齒伶俐,殿試之上一篇《朝都令》駁得朕滿朝的文臣們一個個啞口無言!這娃娃竟然在翰林院當差了?”
“圣上過獎?!蔽业木o張稍稍有些緩解。
他一副繞有興趣的樣子傾身問:“朕還沒問你,你這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回皇上的話,容安左眼自幼有眼疾,看不清楚?!钡谝淮胃抑币曔@位馳騁沙場平天下的君王,發現皇帝頭發已然斑白,長得白白胖胖和藹可親。
他也不多為難我,只道:“哦,呵呵,可惜了可惜了,這娃娃長得朕看著甚喜歡,該賞該賞?!?p> 我冷汗從頭冒到腳心,跪下:“臣謝主隆恩?!?p> “貢冊呢?”他似乎喜怒無常,話題一轉臉色說著就變得無比嚴肅。
“回皇上的話,臣已經將貢冊帶來?!蔽伊⒖屉p手托起。
他身邊的紅衣公公似乎想將貢冊呈上,皇帝制止了他:“高自在,讓他念,這娃娃聲音好聽?!?p> 他說著伸出食指指著我:“你當著大家的面,給朕念念,烏墜國都貢了些什么。大聲點。”
“臣遵旨?!蔽艺酒饋恚_貢冊:“烏墜國貢天大昭國書——烏墜感天國大昭皇帝隆恩,于東海覓得珍珠寶島。島產珍珠,臣命特選成色上佳者貢天大昭……”以下就是各種貢品成色,我把廢話隱了一些,至抓著重點報,后來珍珠島被附近海賊給霸占,然后就是,“臣特請天大昭國皇帝恩準我烏墜集兵奪回珍珠島。”念完之后我到一邊,等候退殿,卻未聽到有人引我下去,于是默默在一旁看著。
“諸位愛卿如何看?”皇帝聲音從頭頂傳來,一時之間朝堂上竊竊私語討論著。
忽然有個人從藍青色文官隊伍里站出來?!皢⒆嗍ド稀!蔽衣裰^看他鞋子的位置知道是現任內閣首輔蕭牧賢。我只聽爹爹偶爾提起過。爹爹在時他才剛入閣,如今竟然是首輔了,造化弄人。
爹爹說此人貪婪,不可重用。我不禁偏頭看他,蕭首輔偏黑,頭發略帶花白,瘦高的身材,最為醒目當數那一雙眼睛雖小卻看起來神采異常,精神抖數,活像一只老鼠。
“蕭愛卿講。”
蕭相笑著小眼瞇成一條線:“臣以為,烏墜國感我天國威嚴一片赤誠之心,我大昭在圣上的治理下恩行諸國,天降珍珠島,實屬祥瑞。臣以為可以允許烏墜攻珍珠島,亦是祥瑞勿誤落入賊人之手?!?p> 皇帝眸子一閉一字未發,抬手就揮手示意他下去。
簡直是一派胡言。當真讓烏墜有了強大軍隊我國邊境安危如何保證?我一個從未參政的翰林都明白的道理他堂堂內閣首輔竟然這般上奏,而他則一副理直氣壯地筆挺站著,好像倒不覺得這是有什么不能啟齒的事情。
“啟奏父皇?!币粋€人從最前排出來,熟悉的身影,讓人銘記的聲音。

四邊靜
幾年之后回頭看覺得寫的稀爛,重新改改,修修補補又三年。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