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多相似的情形一樣,那時陸遙的反應屬于單純的口嗨。
陸遙只想盡量避免麻煩。
她想,一不能駁了別人的面子,二要把話講明白說清楚,之后不留后患。三是當時的她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個男玩家,自己因為說話少沒有否認過。
反正和生活無關,如果被那位小姐姐知道誤認了性別也會尷尬,就沒必要再忽然“辟謠”。
既然是這位冒失的小姐姐自己提出的“如果但是”的話語,那么自己借坡下驢,也剛好能夠把事情了結清楚,隨口撒一個小謊,也應當在對方設想的結果范圍以內。
一舉多得。
為保險起見,她還特地編造了半截故事,最后闡明“自己真的不想暴露自己的私人問題,也不想干涉影響到那個人,所以不許多問這位自己聲稱愛慕的人究竟是誰”。
情勢正好,設計中的對象當然得是于宣儀。但畢竟只是有個原型并未闡明,陸遙因此也不管飛散的流言。那時的她撒謊也沒現在耳濡目染以后做的這么熟練,真要讓她闡述起細節來肯定遲早露餡。
當然,有了如此強力里的一個理由,這位姑娘身上的故事就這么結束了。起碼很短一段時間內,陸遙都覺得自己這個決定頗為明智。
——一沒有讓自己顯得像一個欺騙人感情的人妖騙子,二又滿足了所有人吃瓜的欲望,且正正好的以絕對正面“毫無破綻”深情男二般的態度抵制了一切窺探行為。
完美無缺。
但在不久以后,陸遙自得的面具破裂的徹徹底底。
在她一如既往興高采烈跟著于宣儀組隊參加了職業俱樂部官方組織的某場粉絲大賽,陪著于宣儀依靠自己的好友列表和群組召集起來的各個熟識的游戲高玩訓練組隊。
報名參賽以后,她聽到了一個讓她一開始沒太在意,最終反應過來大吃一驚的消息。
粉絲大賽決賽部分是線下賽。
陸遙就不明白了,一個連身份證都不用看只用游戲id就能報名參加的娛樂性質比賽,為什么會有線下比賽階段?
也就是說,假使他們一路高歌取得了冠軍,陸遙就必須在這些網絡上熟識的人眼前露面。主辦方的俱樂部甚至貼心的提前聲明會好好準備車票食宿以及住宿酒店,都按照招待客人的高標準來運行,
能夠見到偶像這對于于宣儀這一群人來說還恰恰是最想要的結果。像陸遙這種人純粹是因為于宣儀提出組隊申請所以樂顛顛的跟著幫忙,但其他人可都是《末日重生》這款游戲及賽事的死忠粉。
他們參加的比賽,還正是當時末日重生的電競聯賽中最負盛名的隊伍,FFW俱樂部組織的粉絲比賽。除了每個人一萬塊的獎金,最大的噱頭就是勝者可以和FFW隊員打一場友誼賽。
除了于宣儀曾經隱晦的表達過自己對這個隊伍的好感,除了陸遙以外的其他高玩都是為了這個隊伍而來。這是一支徹徹底底的粉絲隊伍——除了陸遙以外。
然而現在已經覆水難收。
這場決賽的冠軍隊伍甚至還會被邀請到俱樂部參觀,同時在比賽場地所在的城市多住一天。
陸遙真的不明白,為什么這種活動會搞得那么正經八百——當然,這是因為她自己“利益相關”,要是沒那么多她自己引出的事,興許她才是那個最積極湊熱鬧的家伙。
一個謊言要靠無數個謊言來彌補,陸遙愁的發憷,但還存在一絲僥幸心態,但她也不至于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坑害自己的隊友,硬著頭皮打著比賽,一路打到最后,還真就進了決賽。
她的隊友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看得出都是實打實的真粉,連當時還只是嘴硬并不認同自己特別喜歡某位選手的于宣儀,指揮時的話和激動程度都直線更上一層樓。
陸遙跟著他們的腳步,帶著心虛的內在和心態還算穩定的發揮,就這么混到了決賽以前。
車票和住宿情況都被工作人員貼心的提醒,一切蓄勢待發,就等陸遙本人坐上那一趟車。
一輛“奪命”的車。會不會真的奪命不知道,反正陸遙撒的謊是會宣告破碎的。
陸遙還是想最后做出一些掙扎,于是又做了另一個讓她后來想起尷尬萬分的決定。
大膽的決定。
她本就是短發,相貌和穿著也偏向中性,個子在女生當中也算有些高大,反而是在男性群體中顯得更為正常,只需要稍加裝扮和修飾就和男孩無異。
問題在于聲音。雖然陸遙的聲音確實也和外表一樣能往男女莫辨的方向靠去,但純生理的要素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揭過的。
在線上比賽語音頻道的報點還可以通過傳錄失真乃至于變聲器掩飾過去,以陸遙自己的技術水平讓那么幾句話不太明顯也很容易,但如果是現實的開口,那難度可就不一般了。
于是陸遙又動了她自己的一點小心眼,裝病裝成嗓子很啞的情況,就這么硬著頭皮上了。
意外的是,那場決賽打完竟然還真沒有誰跟她講自己看穿了她的真實性別。
如此一來,陸遙又膨脹了。妝容完美,聲音偽裝完美,甚至帶著這樣的掩飾在這場娛樂比賽中拿到了冠軍。
謊言帶來的附加效應愈演愈烈,陸遙卻并不擔心,甚至蠢蠢欲動。
還有什么比自己都覺得心虛的計劃卻圓滿的完成,更令一個年輕好勝的少年人膨脹的呢?
陸遙什么都知道,但她就是覺得有意思——反正也不會干涉別人,這樣下去再過幾天大家分道揚鑣,自己獲得的快樂,別人也不會損失什么。
她甚至貫徹落實自己“一個感情狀態明朗且和于宣儀稍有曖昧的男性隊友”身份,雖然沒有真的過界調侃,但也為了人設需要模糊附和了一些隊友們的說法,將戲精的潛質發揮到了極致。
直到比賽的第二天。
頒獎早在昨天就已經完畢,而和選手的友誼賽也同樣結束,安排的午飯也已經吃完,幾人即將和亞軍隊伍被準備就緒的工作人員帶去參觀俱樂部。每個人都興奮的不行。除了陸遙和于宣儀以外的三個人一琢磨,趁機跑出去買紙筆方便拿給喜歡的選手簽名。
只有兩個人留在休息室里。
陸遙那時覺得自己牛得很,甚至一邊裝作啞著嗓子的腔調一邊都能談笑風生,甚至之前還讓一個負責引導他們的工作人員頗為擔憂,從包里掏出了自己帶的潤喉糖給了陸遙一粒,才讓她記起“收斂”兩個字究竟是什么筆畫。
其余的隊友都調侃,原來這位少言寡語的邊路隊友居然在線下是個“活蹦亂跳”的家伙。
陸遙尋思著這應該不太禮貌——活人可不都是活蹦亂跳的嗎?
正在這時,于宣儀突然四處看了看,走過來給她遞了一個東西。
“幫我拿一下。”只像是隨口囑咐。
陸遙哦了一聲,順手接過于宣儀帶的那個小包。她們本來就熟得很,在線下第一次面基也沒太多的改變。畢竟陸遙是自來熟,于宣儀一向對這種事一視同仁,渾不在意。
她低頭一看,手上是于宣儀裝著換洗衣物用的保鮮袋,里面明顯的少了一件,還有另一個空蕩蕩的袋子。
然后,于宣儀從容而淡定的就這么在原地脫了上衣,飛快的換上另一件。
整個過程不過十秒,但對得意洋洋精神振奮陸遙而言……分析其中淺薄的信息含量卻宛如五雷轟頂。
“你……你知道了……”那時的她手上的東西都拿不穩了,顫聲詢問,還抱著自己不知道從哪來的最后一點希望。
你知道了我是女的嗎?什么時候知道的?你知道了我撒了有多久的謊嗎?你在我裝蒜的時候就知道這一點嗎?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煎熬嗎?
當然,最后這句沒說出來的話純屬陸遙自己胡謅。自從發覺自己的偽裝沒那么容易被察覺,她就自顧自的牛逼起來了,自信過頭干啥都不帶怕的。
……遠不像現在這樣恨不得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一棟芭比夢幻豪宅。
于宣儀卻相當奇怪的看向她。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煌或
簡單來說,就是網癮代入現實以后突然驚悚社死。從此陸遙開始意識到互聯網并非法外之地(但似乎并沒有行動上的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