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柏倒在了地上。
她仰面朝天,仍然因為先前的驚訝而微張著嘴,但胸膛持續起伏,顯然是一個沒有陷入永眠的幸運兒,僅僅是失去了意識。
仍舊頂著漂亮姑娘外表的黎明左手持著奪來的手槍,放在眼前瞇著眼觀察起了口徑和制式,再歪了歪腦袋,顯然有些驚訝。
驚訝片刻,他上好了保險,又把手槍當玩具似的晃了晃,肅正起來比劃了一個帥氣的動作——用著這樣的外表,還真像是一個便服的女警。
與此同時,整個高達三層的空屋也并不寂靜。
腳步聲由遠及近,似是從上往下走來,還不只一人。
黎明,這個被多年調查多年通緝,幾乎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真實面貌的家伙,此刻卻不躲也不閃,只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樓梯口一前一后走來的兩個人。
一點也沒有藏頭露尾的意思。
走在前面的是于宣儀——和現在穿著全幅偽裝的人從上到下幾乎一模一樣,連身高也由于刻意的作偽而相差無幾。而在她身后,梁安抱著手臂,似乎毫不意外這位危險的殺手居然在原地沒有動作。
就像是舞臺劇的演員,等著自己的同伴表現出一個靚麗的登場。
“應該還算有觀賞性吧?”黎明表現的相當坦然,“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籌備這場表演,別告訴我你們只借用了這點時間在上面勾心斗角。”
“確實干得不錯,”于宣儀言簡意賅,目光和黎明對上,“我很感謝你的幫忙。”
黎明的眼光停留在她的表情上,卻發現看不出什么起伏。
“口氣還挺大的?!?p> “這件事上面只能說是彼此彼此……”于宣儀微微抬頭,“但我們這樣對話,也許不太禮貌?!?p> 一旁的梁安聳了聳肩:“盡管繼續,我在聽?!?p> 警察叔叔知道你們在說什么,但警察叔叔不主動發表意見,只想看看你們還要演出什么戲碼……
做出什么反應。
黎明也轉了過來,用于宣儀的臉露出了一個堪稱璀璨的微笑:“幸會!”
簡直就像是家長會上熱情開朗,主動攀關系的家長。只是下一個瞬間,他的表情便寒冷的像阿爾卑斯山上塵封的堅冰,甚至容不得滴落一滴化開的水。
這似乎才是他的本貌。
梁安在近處上下掃視了他的衣著,好好審視了一番,沉吟數秒。
“按照流程,我這個時候應該熱情的邀請這位保護市民的熱心群眾去警局做筆錄?!彼种赶騻}庫外遠處,從窗口可以看到的自己存放的車輛,“愿意賞光嗎?”
“不愿意?!?p> 梁安不動聲色,只像是普通尋常的感慨工作中小小的挫折:“不方便?可太遺憾了。我以為‘大明星’先生這樣明確的在原地等人,等的是這種慷慨助人的機會?!?p> “你沒有帶幫手,我也不覺得有什么需要躲的?!崩杳魍炱鹆俗约捍髦募侔l,任由它散落,“我很驚訝,因為這本來是計劃的一部分。但結果實在不合邏輯……”
說著,他又蹲下身,開始慢慢處理自己綁好的鞋帶,像是料到沒人會趁這時攻擊他,看都不往身后看一眼。
如果出手,有的是更好的時機。他明白,眼前這位警察或許另有目的,而就算出了意外,黎明也許同樣存在著自己的后備方案。
“畢竟我不會做對自己有益無害的事。”梁安笑了,“這么早和肖自銘一樣誤入了禁區,被當做所有人的靶子,人生豈不是會失去很多樂趣?”
黎明的動作頓了頓,抬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衡量著什么。
“你這樣理直氣壯不負責任的警察,還真是少見?!?p> “我只是不想被盯上或者英年早逝。更何況,你只是個膽大包天的‘熱心群眾’,我也沒有理由把你送進去?”梁安抱起雙臂,從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除非你愿意給我提供一個方便的把柄,和當年的……一樣。但你會嗎?”
“不會?!?p> 于宣儀站在他們兩人身旁,也不插嘴,只是靜靜的聽,讓自己如同不在場一樣。
再次遭拒,梁安往前一靠,攤了攤手:“所以,不愿意配合工作的熱心群眾,能給我提供一個能正常結案的方法嗎?”
黎明還沒有答話,就看見梁安順手從腰間掏出了手槍,動作捕快。
“總得有點報酬。”他抬手,槍口指的方向正沖著蹲在地上的某人。
與未經訓練只是稍微有過拿到手以后研究的莊柏不同,梁安只是指出了一個方位,卻有更大的震懾力——這畢竟是他訓練過無數次的緝兇的本錢之一。
而黎明也了解這一點。
“藏匿槍支確實可以作為理由,但我想你也確實不喜歡這種結局。”黎明的動作一頓,與此同時,也從視覺死角處露出了自己蹲下以后做的另外的動作,“可我有一個人質在手上。那現在的情況就是一比一——我想你會選做一個理智的選擇,而不是在這里創造一個‘一尸兩命’的殺人現場?!?p> 一尸兩命還被他開發出了新的用法。
可梁安卻又隨意的一笑:“哪里是一比一,明明是一比二。”
說著,他又指了指旁邊靜靜看戲的于宣儀。
“你說人質?可誰沒有呢?!?p> 黎明反應了片刻,一時都有些無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警察。”
警察“紆尊降貴”,親自“劫持人質”,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從我們的角度看確實是這樣。”梁安很贊同,但隨后又做出了反駁,“但你死了,莊柏也死了,剩下我和這位小于姑娘在現場,我是警察,而你身上拿著她的東西,還扮成了這么有特色的模樣。這樣的場景被人見了,會覺得誰最可能是嫌犯?”
于宣儀也覺得這情形頗令人汗顏,插了句嘴:“不是你自己嗎?”
的確,警察本身作為犯人的情節也已經泛濫成災。
“就算想給人洗脫嫌疑也很難辦?!绷喊矃s很明智越過了這個問題,狀似苦惱的搖搖頭,似乎已經在設想陳尸兩處的現場究竟該怎么處理,“我也很難圓啊。畢竟我是這么有職業操守的人,對于現場的痕跡那必須是維持原封不動——即使自己是案件關系人,也要保證同事能做出最符合事實的判斷。”
然后,他又看向高冷的表情已經快要繃不住了的于宣儀,然后再轉向黎明:“但事實確實有點難以啟齒……所以,我還是建議你稍微看清一點局勢?!?p> 再往后,他便感到另一把手槍滑到了他的腳下。
“謝謝配合,”梁安的聲音甚至透露著公式化的溫馨,表情也控制得當,就像是酒店前臺的男服務員,“歡迎下次光臨?!?p> 黎明站起身,拍了拍從地上沾到的灰塵,回眸冷笑了聲:“不光臨,建議快點倒閉?!?p> 他的變臉技術簡直宛若天成,剛才這么幾秒鐘就和換了個人似的。但梁安知道,不像某些真的千變萬化的詭異貨色,或許后者才是黎明真正的面目。他只是識時務,認為自己需要擺出不同的姿態,來應對某些讓自己喜愛或者仇視的人。
如第一代黎明所說一樣,第二代黎明并非善類,在擁有同樣的完美犯罪天賦的同時比他更加瘋狂。他更年輕、更精明、更謹慎,卻蘊含著一種扭曲到不切實際的愛憎。
而于宣儀也在走開方向和黎明擦肩而過,只覺得自己大衣的口袋重量一變,里頭只能簡單通信,最高端的是藍牙功能的手機被取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智能手機。
黎明的身影,就這么消失在了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