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帶領王旭之抄近路實現犯罪計劃的人,正是前些天被發現死亡的程金寶。
這件事乍一聽不著邊際,實際細想下來頗有幾分道理。
程金寶有前科,也有相當不錯的犯罪才干,卻忽然在這種時候堂而皇之出現在了警方面前。拋開后來監控下吃甜點的那位被發現是有人偽裝不談,又更加突然的當場去世。如果說偽裝成程金寶只是為了粉飾手法并且讓警方及時發現他的尸體,單是殺死他的做法絕不僅僅是作秀,警方本就考慮過殺死他的人可能的動機。
排除種種可能,只有一種動機能把一切串聯起來:
殺人滅口。
這正是梁安把俞英健叫到一邊,和他探討時重提起來的內容。
“王旭之當時見到的人,很可能就是后來被滅口的程金寶。”這時候的梁安倒是言簡意賅,“不止是各種時間對得上,還有活動區域、行為方式等等。程金寶之所以會被處理掉,大概率是因為我們的調查讓幕后的人認為王旭之很可能會被捕,他們沒想到他能在被通緝的情況下一個人在外潛逃這么久。既然這樣,程金寶逃不了好——他本身或許已經失去了用處,不如徹底解決掉。”
俞英健眉頭一皺,“為什么?”
“我一直覺得程金寶的死大有問題。倒不是想殺他的人還不夠多,而是到現在才會想著要處理掉他的人太少,除非他一直在被人有意當作工具。之前開會的時候不是也講了么?根據一支隊調查結果,程金寶的死干擾調查的最大因素關鍵在于,冒牌貨的存在極大程度上混淆了所有可能觀察到真正程金寶去向的證人的視線,其中甚至包括最為專業的警員,你我都認識的邵梓。復盤下來,那是一次非常精彩的暗度陳倉,不僅在于規劃的路徑繞開了天眼,更重要的是它把人眼這樣基本不可控的因素也算計在了其中。”
俞英健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所以這些天你們主要調查的就是這玩意?”
“不止。結合程金寶作為犯罪者的行為習慣畫像,我們選出了很多可能有他從旁干涉的案件——篩選的限定條件包括但不限于程金寶熟悉的地理環境和犯罪手段。根據王旭之在案件里的精彩表現,程金寶應該是一個還算可以的引路人。不過最重要的是姓程的可不是什么犯罪策劃中的‘莫里亞蒂’。”梁安擺手,“實際上頂多算個自視甚高拋頭露面的廉價雇傭兵吧,實際和袁祁一樣。”
“還蠻刻薄……”俞英健咂嘴,“話說袁祁這家伙會參合進殺人的勾當我是越來越覺得不意外,畢竟小陸同志把他在哪穿過兜襠布這種程度的信息都扒拉出來了,簡直就是‘人有錢有閑也就更容易有病’的教科書。但不像程金寶這種亡命徒,他這個人應該不會這么簡單的被雇來干活吧?”
梁安點頭,“確實沒那么簡單。單純為了快感確實可以成為連環殺人犯,但袁祁的計劃其實已經有了改變。你知道袁耀被袁祁利用來搬運尸體,是他東窗事發時的替罪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難道沒有更好的選擇嗎?袁耀大學學的又不是怎么犯罪或者飆車,比起控制他,單純的金錢交易可要簡單多了。”
這回俞英健沒有多猶豫,因為他們也早有過假設性質的猜測,“因為他也姓袁?”
“沒錯。因為袁祁的個人利益和遠振集團掛鉤,袁耀也是如此。無論雇傭哪個亡命徒頂包,都不如外人眼里和自己表面利益一致、動機相同,實際上對自己無關緊要的人。再加上袁耀實在很好被下毒……說回正題,如果涉及遠振集團本身,就不得不考慮一件事:或許袁祁本來只是隨機殺人,但在拉袁耀下水以后,他就開始想借用自己那一套成熟的殺人流程,來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事情。比如,殺死自己的競爭對手。因為這個念頭,他也成了別人的傀儡。”
俞英健打了個寒戰。
那段對話到這里就告一段落,因為接下來他們就和王旭之確認了情況,也證實了當時帶著王旭之手把手指導犯罪的人就是程金寶本人。
王旭之非常爽快地說出了當時的情況,指出了當時程金寶和自己接應的位置,還有那條確實比較隱秘、甚至連這里在員工都不一定清楚的路徑。而也是在同一時間,之前被派出去的陸遙劉澈等人早已經進入了大樓當中,找到了根據王旭之警車上就交代出來的房號,真正的案發現場所在的位置。
“所以偏偏要你在這時候指認案發地點,就單純是因為想讓我們專心調查季微的失蹤案?不至于吧,這不浪費時間嗎。”
“當然不止。”王旭之搖了搖頭,“我之所以立刻帶你們來到這里,是因為除了給我指出那條路,那個人也去過一趟案發現場。我不清楚他究竟是為了什么,他落下了一樣東西。如果是他……或者其他什么和他有關的人綁架了我妹妹,警方又沒有別的方法找到人的話,那應該算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現在距離季微失蹤,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
他們一幫人站在密道的出口處。而俞英健再聯系那邊,也確實聽到他們獲得了王旭之話語中的“重要線索”。
“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俞英健實在覺得有些費解,“不是,這玩意兒為什么會專門放在那種地方?搞得和遺言一樣……王旭之,你既然是和他一起重返的案發現場,當時到底他看了什么、做了什么。”
王旭之卻很平靜:“我覺得他只是無意間把那張紙條弄掉的。當時我一直在想怎么處理袁祁的尸體,只看到一串和電話號碼很像的數字,沒想太多。”
這似乎非常合理。梁安聽完這句話在一旁看了一眼王旭之視線的方位。他好像并沒有緊盯著隧道口,關注著里面調查的進展,而是在一個瞬間看向了其他人,好像在觀察著一些情況。
“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王旭之這樣回答,手銬仍然在他的手腕上,他似乎也始終是那個老實巴交,不過是被逼無奈而走上犯罪一途的人。
但他從頭到尾,似乎確實有些太過于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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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的電話鈴聲在封閉的空間中響起。
神秘人并沒有接聽,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并且低頭和季微說道。
“你的哥哥應該在找你了。”
季微咬緊牙關,“我以為你正在想盡辦法離間我和他的關系。”
“是啊。”神秘人沒有否認,“指出王旭之不是值得合作的人,并不意味著我會罔顧事實。我的做法,是給你提供所有既有的線索,讓你自己判斷。”
然而季微由此察覺到了一點之前讓自己迷惑不解的問題的答案:“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還想和我合作?”
神秘人卻在這時反問,“那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接受合作的要求?”
季微真沒想到這人這么能順桿爬,哽了一下:“沒有。”
“這樣也好。”神秘人從始至終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情感波動,“你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的目的,但是也許有一種可能——我只是想讓你對王旭之這個人的本性有所了解,不要再被自己的直覺所迷惑。”
“……”
季微屬實是無法理解這個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很想說出一句“作為一個綁架犯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但出于求生欲還是沒有無事生非。
“不要放棄你的冷靜和理智,你本不該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你們沒有計劃過要殺死并且肢解袁祁,分明是他自己殺了人。連那個丁為的死也可以說是他中途變卦導致的結果。本想成為暗中揭露兇手的英雄,卻被帶入這種境地,還要為他籌謀完備的逃亡計劃。相信了這樣只會壞事的哥哥,季微,你難道不后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