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天氣雖說轉涼，但仍留有余熱。薛徽言府中沒有配備專門的大廚，只能把肉切塊串起來燒烤，還有一些切成片，做了一大鍋美味羊肉湯。李天俊和薛徽言都更換了單衣，待湯菜備好，就迫不及待地大吃起來。不到一會功夫兩人全身冒汗，這才喝些酒，稍稍停歇。

　　“今日托賢弟的福，才吃到這上等的羊腿肉，當真想念得緊。”

　　“薛二哥，你貴為御史，這羊肉還要不來嗎？”

　　“賢弟有所不知，羊肉現在是緊俏貨，即使宮中也無法穩定供應。我這小小御史，若不是今日沾了你的光，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吃到。”

　　“二哥若是習慣，他日收回陜西就好了。”

　　“陜西諸路？賢弟好大的志向，那可包括京兆府路、鄜延路、慶原路等所轄多個府州，一部分還被西夏所侵。”

　　“二哥，人總要有理想的，萬一實現了呢？”

　　“哈哈，希望能如賢弟所愿。若真能如此，二哥就把這些年存下的俸祿都拿出來，請你和其他老友放開了吃羊！”

　　“二哥你可太狡猾了，你想啊，到時候羊就很便宜了，你卻請羊宴，這不是故意給自己省錢啊！”

　　“哈哈哈哈”兩人狂笑一陣，薛徽言眼角居然出現了淚光，趁李天俊不注意，又悄悄擦去。

　　“賢弟，既然你說到收復失地，你可知當下我大宋的抗金態勢？”

　　“請二哥詳解。”

　　“自從靖康之變，汴梁城破，金軍一再進逼，而我大宋一退再退，甚至健康府都曾被金軍占領。但金軍到底人數不足，靠著蠻橫武力，侵占了偌大的地盤卻守不住，只好先后扶持了張邦昌、劉豫等狗賊來幫他們管理中原。經過前些年的大戰，現在我大宋、金和偽齊，正沿著淮河沿岸排開一條漫長的戰線。自東向西依次為淮南東路、淮南西路、京西南路和利州路四大前沿戰區。

　　“最東邊的淮南東路是韓世忠將軍的轄區。韓將軍與金賊相抗多年，領兵作戰最是可靠，多次擊敗金軍主力。‘黃天蕩’一役更是差點全殲金軍主力，這淮東只要有韓將軍在，攻擊也許略顯乏力，但自保無虞。”

　　薛徽言停了停，吃了口酒，繼續說道：“管轄最西邊利州路的吳玠、吳璘這對吳氏兄弟堪稱有勇有謀。憑借著地形優勢，多年來鎮守帝國西北，使金賊始終無法實現‘迂回西北順江而攻’的戰略意圖，也是大宋的肱骨之臣。”

　　“緊靠利州路的京西南路是岳將軍的轄區。岳飛將軍所率的行營后護軍人數多達十余萬，轄區內民力恢復很快，軍需補給最是充足，將士又肯用命，是我大宋第一強軍，他們面對的敵軍又恰好是偽齊，是敵軍較弱的一環。可以說，自京西向北，以強擊弱，實在是突破敵軍陣線的最有利的區域。”

　　“只有這中間的淮南西路最讓人揪心。原本放在此處的劉光世雖然是個逃跑將軍，但好歹五萬大軍逼急了也能一戰。只是前些日子張浚張都督聽信了秦檜的讒言，免掉岳飛將軍管轄諸路的權利不說，還執意任命文官出身的呂祉進行統制。淮西軍軍將不滿，嘩變投敵，淮西一下子成了空架子，去年大勝偽齊取得的優勢也蕩然無存。現在不要說北伐，能自保還多虧了金、偽齊與叛將酈瓊之間互不信任。當然了，賢弟為張都督出的計策也發揮了不少作用。”

　　李天俊謙虛了幾句，又開口問道：“不是讓江南的張俊張伯英將軍領兵來防淮西了嗎？”

　　“張俊將軍的部隊？他的‘自在軍’實在逍遙的很啊。圣上屢次命他將防區前線移到廬州，他卻總是推說將士家眷太多，沒有足夠的船只，又讓朝廷先撥給他大筆銀兩充當將士的安家費。依我看，他就是死活不想到抗金前線上來。目前圣上在淮西真正能依靠的，也就是劉锜劉信叔收編的那支‘八字軍’。”

　　“張俊如此不聽號令，為何皇上能容他？”

　　“為何？一則投鼠忌器，免了他，他的‘自在軍’嘩變了如何是好？二是張俊此人平時不愿意出力，但真到了保衛皇上的時候，還是愿意死戰的。要知道，當年苗劉之變時，他有擁帝定國之功。所以盡管貪腐不斷，但皇上還是信任他，愿意把江南等地交給他。”

　　說完，薛徽言嘆道：“若真北伐，京西最有希望，但前提是必須保證淮西的安全，兩者缺一不可。要不是張浚都督判斷失誤，又加上秦檜從中作梗，岳飛將軍怕早已統合了這兩大戰區，形成對金的攻勢了。”

　　“秦檜從中作梗？這又如何知道的？”

　　“張浚大人離開健康府時，親口所言。秦檜這廝奏報皇上，說除了劉光世將軍，其他實權將軍如張俊將軍、韓世忠將軍、吳階將軍、岳飛將軍等，俱都是張浚大人的老部下。此次若再把淮西軍劃歸岳將軍轄制，都督府的軍權就太集中了。張浚大人得聞此奏，為了避嫌，不得已只好自行上奏，要求解除對岳將軍的任命，這才引發了岳飛將軍廬山守孝等一連串的事情。”

　　“都督府目前已解散，權力盡數劃歸樞密院，張浚大人的得意之人，如張宗元等也紛紛被免。新任首相趙鼎大人有心廢除秦檜，卻被圣上所阻。秦檜的氣候已成，羽翼漸豐，現在正位列樞密院，管轄禮部外交等事宜。”

　　李天俊聞言，不由想起在隨州所見的那個，不通軍事卻愿與城池共存亡的硬氣老頭子，嘆道：“將張宗元大人文官武用，確實不妥，但因牽連就說他一無是處也有點過分了。”

　　“這是給主戰一派敲邊鼓啊，張浚大人去職，朝內已經由趙鼎大人主持。趙鼎大人一向力求先與金講和，發展后再作他圖。原本圣上在張浚大人的勸說下，已有了北伐中原之心，奈何突然間淮西事變，只怕圣上又要灰心了。”

　　“薛二哥，我此次過來還未來得及去軍器局，你可知這袖里箭生產的如何了？”李天俊插嘴問道。

　　“賢弟，我正要說，此事怕有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