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從大連到新京(長春)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占了中國整個東北地區。1932年3月9日,在日本軍部以及關東軍的操縱下,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在長春成立了傀儡政權——偽滿洲國,將長春定為“國都”,改名為新京,成為偽滿洲國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與社會中心。1932年底,滿鐵大連總社決定在新京設立滿鐵特別本部,實際上行使滿鐵總社的職能。1933年6月初,隨著金海鎮和金英浩都調到新京滿鐵特別本部工作,全家人自然都將遷往新京。這個消息讓14歲的金英哲很不安,因為這會把他和薩沙大叔一家分開。情急之下,他先背著爸爸找媽媽商量該怎么辦。李春子很為難,說:“英哲,媽媽哪有辦法呢?我看,你不如找英浩哥商量商量,或許他有辦法吧?”
“媽媽,英哲真的很愛你呀。”英哲抱著媽媽使勁晃動著說。
李春子哭笑不得,看著個子比自己都高了許多的英哲說:“好了,好了,你把我的頭晃暈了。你都是中學生了,該有點男子漢的樣子了。”
下午下課后,金英哲來到薩哈羅夫的樂器店,首先看見的是已經在薩沙大叔樂器店做雜役的大老李。自從英哲上中學后就不再坐大老李的人力車了。薩哈羅夫和大老李也混熟了,看他是個實在人,不偷懶耍滑的,再說店里也需要個幫工,就和伊蓮娜商量了一下后,雇傭大老李在店里打工了。因為大老李每天上下班有鐘點,他真就把自己看得像個公司職員似的,穿的也干凈整齊了一些。后來,伊蓮娜覺得大老李個頭和薩哈羅夫差不多,只是瘦些,所以她把薩哈羅夫早年的一些舊衣服翻出來給大老李穿,還別說,大老李穿上還真挺合身,一旁的柳芭也說大老李像個知識分子,把他高興得咧著嘴直個勁兒傻笑。英哲進店時,大老李正拿著雞毛撣子正在給那些陳列的樂器打掃衛生,看見推門進來的英哲,奇怪地問:“二少爺,你咋非從店門這邊進呢,直接走后邊家門不好嗎?”
英哲說:“你傻呀,二虎吧唧的,俺不是想看看你嗎?”
“二少爺,看你說的,俺都不好意思了。”大老李“嘿嘿”笑著,又話里有話地說,“都在家呢。”
聽大老李這么一說,英哲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他也“嘿嘿”了幾聲,繞過柜臺,開門去了后院。
后院挺安靜的。英哲來到練功房,趴在窗戶上往里瞅,見柳芭獨自在練習芭蕾呢。14歲的柳芭已經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此時的柳芭完全沉浸在她的芭蕾世界里,全然沒有理會趴窗窺視的英哲君。金英哲一看柳芭的舞蹈動作就知道是舞劇《天鵝湖》里奧杰塔在湖邊的獨舞。于是他推門進屋,悄悄走到鋼琴前,坐穩,突然就很熟練地給柳芭彈起了伴奏。鋼琴奏出的旋律那么流暢,非常協調地和柳芭的舞蹈動作揉和在一起,就像是專門在給舞蹈演員配伴奏一樣準確。雖說英哲進了練功房,又彈奏起《天鵝湖》的旋律,但是柳芭的舞蹈動作始終沒有間斷,仿佛沒他這個人似的。可是,當鋼琴突然出現不協和音時,柳芭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了下來,不說話,但用詢問的神情看著英哲。
英哲君連忙道歉:“對不起,柳芭,我突然走神兒了,對不起。”
柳芭問英哲:“你有什么事嗎?”
“柳芭,咱們休息一下,好嗎?”
英哲起身把琴凳讓給柳芭坐,自己搬過來一把椅子,坐在柳芭對面,待倆人坐下后,英哲這才慢吞吞地說:“柳芭,我家要搬到新京去了。”
“為什么?”柳芭馬上問道。
“我爸爸和英浩哥的工作都調到新京了,所以我們全家都要一起走了。可是,你知道,柳芭……”
“什么?”
“我離開大連,會非常想念……薩沙大叔和伊蓮娜大嬸……”英哲突然有些慌亂起來,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
柳芭呢,卻不多說一個字,只是用她那雙藍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上唇上面已經長出一層黑絨毛的大男孩子。其實,說老實話,有好幾次她都想伸出手摸摸那層絨毛毛,只不過后來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控制住自己別做蠢事。
此時,柳芭就是盯著英哲的上唇說:“怎么樣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柳芭,如果我向薩沙大叔和伊蓮娜大嬸建議,你家也搬到新京去,那你說,他們會同意嗎?”
聽英哲君說出這一番話,倒真的讓柳芭大吃一驚了。她沒有想到這個毛頭小子——她和她的女伴背地里就是稱呼英哲是“毛頭小子”的——竟然會如此突發奇想。
英哲又說:“我和媽媽商量過了,她建議讓英浩哥幫我安排這件事,所以不會有什么困難的,你不用擔心。”
“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真的。”柳芭說的是她真實的想法。
“如果你爸媽同意去新京,你會反對嗎?”這是英哲最關心的問題。他有些緊張地盯著柳芭。
柳芭垂下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英哲說:“你猜猜看,我會反對嗎?”
英哲緊張得身子向前傾,兩個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叉在一起,看著地面,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猜……你不會反對。”
聽英哲君這樣說,柳芭的神情放松下來,她微微一笑,說:“地面有什么東西嗎?”
“什么?”英哲抬起頭,不解地問道。
“我是說,你總是盯著地面看,難道地上有寶石嗎?”柳芭微笑著說。
英哲知道了,柳芭是同意去新京的,他很開心。如果不是當著柳芭的面,他就跳起來高呼“萬歲”了。“那么,我現在就去和薩沙大叔和伊蓮娜大嬸說?”英哲問柳芭。
“好,你先去,我換好衣服就過去。”
英哲起身,幾步就竄出練功房,跑到書房門口,還沒敲門,就聽薩哈羅夫在屋子里說道:“是英哲君嗎?請進。”
“是我,薩沙大叔。”英哲說著,推門進了書房。
薩哈羅夫坐在書桌前,正看著一本什么書,厚厚的。他看著英哲說:“怎么,今天不是上課的時間呀,你不在家練琴,來這里干什么?”
英哲說:“薩沙大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還有伊蓮娜大嬸說。”
薩哈羅夫看著英哲很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奇怪,這個英哲君幾乎從來沒有這么嚴肅過呢。他問道:“怎么,一定要和我們倆一起談嗎?”
“是的,薩沙大叔。”英哲很嚴肅地說。
“好吧。你去廚房叫她好了。”
“是,薩沙大叔。”英哲反身離開書房,到廚房找伊蓮娜。
伊蓮娜正在廚房幫助安娜燒制晚飯吃的羅宋湯,見英哲來叫她去書房談事,還很認真的樣子,奇怪地問英哲:“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我有件事要和你還有薩沙大叔說。”
“現在嗎?”
“是,伊蓮娜大嬸。”
伊蓮娜對安娜說:“安娜,我去去就來。”說罷,她隨英哲一起來到書房,見柳芭也坐在椅子上,伊蓮娜很好奇地說:“怎么,開家庭會議嗎?”
薩哈羅夫說:“就算是吧。”
柳芭不露聲色地坐在那,一聲不吭。
伊蓮娜說:“好了,大家都到了,就差安娜和大老李,不叫他們倆嗎?”說著話,她看看英哲。
薩哈羅夫和柳芭也同時看著英哲。
英哲說:“暫時不需要叫他倆,伊蓮娜大嬸。”
“那好,開始吧。”薩哈羅夫說。
英哲竟然像真要開會那樣,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然后說:“薩沙大叔、伊蓮娜大嬸,還有柳芭,我要說一件事。是這樣,我爸爸和英浩哥都調到新京工作了,我們全家都要跟去。我和媽媽商量,如果薩沙大叔和伊蓮娜大嬸愿意到新京開店,我們會想辦法幫助你們在新京安頓好的,像找店面、談租金還有搬家啥的,這些事都不用操心,英浩哥會幫助做的。”
聽英哲一番話,薩哈羅夫和伊蓮娜相互看著對方,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一旁的柳芭有點緊張地看著父母。思考了一下后,薩哈羅夫才說:“新京是座新興城市,以后的發展應該會很快的,對我們這個樂器店來說,發展機會肯定比大連要多。只是,搬家不是一件小事啊,會有很多麻煩的。”
伊蓮娜接著說:“搬到新京當然好,離齊齊哈爾和哈爾濱近了。英哲,你不知道,我們家在那邊有不少親戚的,柳芭的叔叔、姑姑,我的姐姐和弟弟,還有不少朋友,都在那邊呢。”
柳芭插話說:“媽媽,爸爸在新京還有朋友呢。”
伊蓮娜點點頭:“是的,你爸爸的幾個好朋友。”她環視了一下在座的幾個人后,又說,“英哲,就像你薩沙大叔說的,對于我們來說,搬家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呢,想想都可怕。”
“媽媽,你知道嗎,英浩哥認識的人特多,他要是幫忙,搬家就不復雜了。”柳芭插話暗示了自己的態度,“爸爸,你說呢?”
薩哈羅夫思考了一番后說:“那好,咱們舉手表決好了,同意搬家的,請舉手。”
書房里的四個人,薩哈羅夫、伊蓮娜、柳芭還有英哲,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薩哈羅夫一家三口奇怪地看著英哲。英哲被他們看得很難為情,趕緊放下手,掩飾地摘下眼鏡,掏出手絹仔細擦著。柳芭卻對英哲說:“你也要表明你的態度呀。”于是,英哲立刻戴上眼鏡,看看薩沙大叔和伊蓮娜大嬸,有點尷尬地又舉起了手。看到英哲不好意思的模樣,先是柳芭輕聲笑了,隨后,屋子里的四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決議形成了。”笑罷,薩哈羅夫說。
英哲對薩哈羅夫和伊蓮娜說:“那么,薩沙大叔、伊蓮娜大嬸,我就先回家了,我會盡快和英浩哥說這件事的。請你們放心。”英哲說最后一句話時,是看著柳芭說的。柳芭呢,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了頭。
柳芭送英哲走后,薩哈羅夫夫婦又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預測一下這件事的可行性。薩哈羅夫自己心里還沒譜,主要是考慮租鋪面或者買鋪面的事,雖說在新京那邊有朋友,但還是要自己去看看才放心。于是,薩哈羅夫和妻子說,他打算最近就到新京去實地了解一下那邊的情況。伊蓮娜知道丈夫是個表面上看嘻嘻哈哈的,實際是個很心細的人。伊蓮娜說:“好的,薩沙,你先去新京看看,如果有理想的鋪面,先預付定金好了。”說到這,伊蓮娜停頓一下,好像是在斟酌字眼,繼續說,“另外,關于請英哲哥哥幫助咱們搬家這事,大致上我是同意的。我去他們家給秀妍上鋼琴課時認識了英浩這個人,他給我的印象是個很通情達理的人。我每次給秀妍上完課要走時,只要秀妍朝樓上喊一聲‘爸爸,伊蓮娜老師要走了’,英浩就會很快從二樓下來,特意送我到大門口,直到看我上車才回家。所以,我感覺英浩是個有事可以放心托付的那種人。”
薩哈羅夫說:“這樣說來,英浩君是個很靠譜的人嘍?”
“英哲君也是個靠譜的人啊,別看年紀不大。”伊蓮娜笑笑,她忽然想起什么事,又說:“你知道嗎,薩沙,你是沒見過英哲爸爸這個人,雖說我也只見過他幾次,但他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么,聽我說。金海鎮給外人的第一印象是冷漠,拒人千里,所以你恨不得馬上就想躲他遠遠的,別招惹他。但是我發現,只要你稍稍靠近他,就很容易發現金海鎮是個內心深處很脆弱的人。他非常痛愛自己的孩子,雖然嘴上不說,甚至還總是罵英哲沒出息,可在他心底深處卻保留著一處柔軟的角落——非常痛愛他的孩子們。”
“和我一樣啊。”薩哈羅夫有所感觸地說。
“是啊,親愛的。”伊蓮娜起身,走到丈夫身邊,深情地親吻了一下薩哈羅夫,然后走到窗前,看著正在院子里跳繩的柳芭,少頃,若有所思地說,“我甚至想過,假如——僅僅是假設——假如金海鎮的哪個孩子發生意外,他會怎么樣呢?”說到這,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個有點奇怪的父親。”
“但愿沒有這種事發生,親愛的。”薩哈羅夫搖搖頭。
“有一次下課后,春子、英浩夫婦還有秀妍送我離開時,正巧遇到金海鎮的汽車開進院子,我們幾個人都停下來給汽車讓路。沒想到的是車停下了,金海鎮打開車門走下來,和我打招呼說:‘老師要回家嗎?’春子說:‘伊蓮娜老師下課了,準備回家呢。’金海鎮說:‘讓車送您吧。’還沒等我說什么,孝珠和秀妍就把我推進汽車。當春子示意司機可以開車時,金海鎮對我說:‘問候薩沙大叔和柳芭。’你看,薩沙,就是這樣一家人。”
“就是這樣一家人”中的英哲君到家后,馬上告訴媽媽薩沙大叔全家都同意搬遷去新京了。李春子說:“那好啊,你又有伴兒了。呆一會兒,估計還是你英浩哥先回家,最好在你爸爸到家前先和你英浩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幫柳芭家找間門面。”
“媽媽,英哲先去和孝珠嫂說說吧?”
“去吧。”
英哲馬上跑上二樓,敲敲英浩臥室的門,屋里傳出樸孝珠的聲音:“請進。”樸孝珠見是英哲,就問,“怎么了,小叔子?”
英哲說:“孝珠嫂,柳芭一家也想搬到新京去。”
樸孝珠說:“是嗎?這是好事啊,秀妍學琴就不會耽擱了。”
“就是有件麻煩事。”英哲說,“薩沙大叔要在新京找間鋪面,位置還要好一點兒,憑薩沙大叔自己辦這件事會有困難的……”
“所以呢?”孝珠笑瞇瞇地看著英哲,明知故問道。
“所以,我想請英浩哥幫個忙,請他在新京找間鋪面。”
“這件事可不像說起來那么簡單。”孝珠還是那樣笑瞇瞇說,“小叔子不知道,自打新京被定為‘國都’后,地價和房價就都看漲呢。”
英哲說:“沒事的,我還有私房錢呢,全給薩沙大叔用好了。”
“要是還不夠呢?”
“還不夠?”英哲是真有點著急了,想想后說,“那缺多少就請孝珠嫂先墊上,算我借的,我保證寫借據,等我工作后肯定還。行不行,孝珠嫂?”
看著英哲著急又認真的樣子,孝珠不想再逗他了,憋不住就笑起來,然后說:“哎呀,我是和小叔子逗著玩兒的,別著急。等秀妍她爸回來,我會先跟他說的,然后呢,我再叫小叔子過來和他說,好嗎?”
英哲這才放心了,趕緊說:“謝謝孝珠嫂。”
正說著話,秀妍推門走進房間。她已經11歲了,是個急性子、開朗的小姑娘。她看見英哲,就說:“英哲叔叔,我正要找你呢。”
英哲說:“啥事?”
秀妍有點心事重重地說:“咱們一家都去新京了,那伊蓮娜老師也不能跟咱們一塊兒走啊,她還怎么教我彈鋼琴呢?”
樸孝珠接茬告訴秀妍,說:“你英哲叔叔和我剛商量好,讓伊蓮娜老師一家也搬到新京去。”
“真的嗎?”秀妍高興地抱住孝珠,連聲喊道,“太好啦!太好啦!”
樓下的李春子聽到秀妍高興的喊叫聲,猜是樓上三個人一準兒統一意見了。她心想,事情走到這一步,伊蓮娜一家就不用再為搬家操心了。果然,金英浩下班回家后,在請他幫助薩沙大叔搬家這件事上,妻子和女兒率先給他一陣狂轟濫炸,隨之而來的是弟弟對他推心置腹地一番懇求,英浩就敗下陣來,保證盡力而為,說是一定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于是,弟弟親切地擁抱了哥哥,女兒親吻了爸爸,妻子送過來一個媚眼。
一家人吃晚飯時,秀妍說她們班上有個同學跑得非常快,30米才用15秒。
英哲一聽跑30米竟然用15秒,還說非常快,不禁“呵呵”一笑,說了句山東話:“俺那個娘呦!”
金海鎮聽英哲說話怪聲怪調的,便申斥他道:“你說什么?剛才說什么?”
英浩、孝珠還有秀妍都笑了。
李春子趕緊說:“孩子他爸,別老發火,對身體不好。”
英浩也打圓場說:“英哲好像是說了一句俄語‘媽媽’什么的,就是發音不準,呵呵。”
秀妍說:“是說‘媽媽,我愛你’。”
樸孝珠跟著說:“不是,是說‘媽媽,辛苦了’。”
氣的金海鎮大聲說道:“都給我閉嘴!”
李春子勸阻道:“好了,好了,都快吃飯。”又說,“他爸,英哲這幾年一早一晚都和那個大老李打交道,學幾句山東話,不奇怪。”她又教訓兒子,“英哲,以后在家里不許說山東話,聽見嗎?”
英哲又換上一副微皺著眉頭無奈的表情說:“是,媽媽。”
金海鎮搖頭嘆息:“家門不幸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著英哲問道,“聽說,現在不少人稱呼你是‘英哲君’,怎么回事,嗯?”
英哲一時語塞,“嗯嗯”著說不出緣由。金海鎮叮問:“怎么,你的嘴被大豆醬糊住了嗎?”
英哲吭哧了半天才說:“可能,可能,就是說……大家公認我比較穩重吧。”
聽到英哲叔叔的回答,坐在他對面的秀妍先是“吭吭”笑了幾聲,跟著實在控制不住就“噗”地一聲把嘴里的飯都噴了出來,趕緊起身離開飯桌,“嘎嘎嘎”地笑得捂著肚子直“哎呦”。金英浩和樸孝珠兩口子也跟著女兒大笑起來。李春子掃了一繃著臉的丈夫,再看看大笑不止的英浩一家子,自己也是在是忍不住也就捂著嘴笑了。英哲瞄了一眼表情很嚴厲的爸爸,自己哭喪著臉不知說什么才好。
金海鎮繃著臉,大聲招呼管家:“尹嫂,英哲君想喝湯了,請你把湯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