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訣別（下）

　　第二天，金英浩回到東京的家時，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管家文喜京問金英浩：“大少爺，要吃點東西嗎？家里備了午餐吶。”

　　“我在飛機上吃過了。”金英浩說，“文嫂，我沒什么事，你休息吧。”他邊說邊走進書房。

　　文嫂雖然答應著，還是跟進來給金英浩沏好茶，然后問金英浩：“大少爺要在家吃晚飯嗎？”

　　金英浩說：“不在家吃。文嫂，你不用管我了。”

　　“是。”文嫂轉身離開了書房。

　　金英浩見文嫂離開了書房，便立即給佐爾格打了電話，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

　　點。金英浩在電話里不便多說什么，只是特意叮囑佐爾格一定要小心“尾巴”——盯梢者。

　　佐爾格當然一聽就明白，所以他事先計算好了出門的時間和路線。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佐爾格按照他的計劃，先是騎摩托車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家修車行，下車后他仔細觀察身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尾隨的小汽車或摩托車，這才放下心來把車交給車行檢修保養(yǎng)。反身走出車行后，佐爾格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四下里有可疑的情況，于是他溜達了一段路后上了一輛人力車，又兜了一小圈來到他和金英浩約定見面的小酒館。其實，德國駐日本大使館的蓋世太保負責人施泰因麥爾自打為了監(jiān)視佐爾格這事被他的柏林上司萊因哈特·海德里希訓斥之后便已經(jīng)放棄了對佐爾格的監(jiān)視。可是，奧特對此并不知情，他和金海鎮(zhèn)說起這件事時自然也不會提及施泰因麥爾已經(jīng)取消了對佐爾格監(jiān)視一事，所以無論是金英浩或是佐爾格也就都對此一無所知，他倆依舊警惕性十足地小心翼翼前往這家居酒屋會面。

　　華燈初放，在人來人往的東京街頭，金英浩不慌不忙地來到這家不起眼的居酒屋附近，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看身后又掃視了一眼從自己身邊走過的路人，見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情況便迅速走到小酒館門前開門走進去。這是家門臉不大的居酒屋，位置不在商業(yè)中心，顧客不多，穿著和服的中年老板娘滿面春風地招呼金英浩：“晚上好！歡迎光臨。”

　　金英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開放式操作間前的吧臺座位上佐爾格的背影，于是客氣地對老板娘說：“我看見熟人了。”

　　老板娘笑瞇瞇地鞠躬后說：“您請隨意。”

　　金英浩朝老板娘點頭致意后走過去坐在佐爾格旁邊的座位上，像一個老朋友那樣和他打招呼：“你也在這啊，還真巧。”

　　佐爾格說：“啊，好久不見！”

　　在操作間里正忙活的那位老板兼廚師見來了客人，馬上熱情地和金英浩打招呼說：“晚上好。”

　　金英浩微笑著點點頭說：“請給一杯啤酒和一碗拉面。”

　　“是，請稍后。”老板廚師答應著去準備了。

　　“工作很忙吧？”金英浩問佐爾格。

　　“是啊，不過已經(jīng)習慣了。”佐爾格回答。

　　這時候老板廚師把一杯啤酒遞給金英浩，說：“請慢用。”

　　“謝謝。”金英浩接過啤酒后對老板說，隨后他又對佐爾格舉杯致意，“祝你健康。”

　　佐爾格拿起自己面前的啤酒杯說：“也祝你健康。”

　　他們倆各自喝了一口啤酒。金英浩留意看看坐在吧臺座位上三個喝酒閑聊的客人，從他們的衣著打扮和言談舉止上看應該是干體力活的。也不知道其中一個顧客和正站在他們身邊的老板娘說了什么可笑的事，老板娘和他的兩個伙伴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小店里一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佐爾格用德語問金英浩：“你什么時候決定不去柏林的？”

　　金英浩明白佐爾格是問他日本哪天作出的不進攻蘇聯(lián)的決定。他也用德語告訴佐爾格說：“8月23日作出的決定。”

　　“這真是好消息。”佐爾格向金英浩舉起他的酒杯。

　　“我還有個不好的消息。”金英浩。

　　“哦？”佐爾格有些不解地望著金英浩。

　　“施泰因麥爾在監(jiān)視你，咱們倆在上野公園見面時被他派的人拍照了。”金英浩說。

　　佐爾格驚訝地看著金英浩，放下舉起的酒杯，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奧特將軍告訴我父親的。據(jù)奧特將軍分析，施泰因麥爾懷疑你是軍事諜報局的人，想把你從大使館排擠出去，你要格外當心了。”

　　“如果是這樣，那問題還不大。但是，我會小心的，請你放心。”為了躲避東京特高課對發(fā)報機發(fā)報位置的的定位追蹤，佐爾格采取了頻繁變動發(fā)報位置和快速發(fā)報法，所以他現(xiàn)在并不擔心會被東京特高課定位發(fā)報機這件事。倒是對這個施泰因麥爾要提高警惕，提防他干出攪局的事。佐爾格沉思了一會兒，向金英浩提出了他剛剛想到的問題，“既然他們決定放棄‘北上’實施‘南進’計劃，可據(jù)我所知，那個演習依舊沒有停止吧？”

　　“你說得對，是這樣。”金英浩明白佐爾格說的“演習”是指“關特演”，他對佐爾格說，“不過，那是日本參謀本部使用的障眼法，目的是迷惑蘇聯(lián)，阻止蘇聯(lián)從遠東抽調(diào)軍隊支援西部戰(zhàn)線最重要的莫斯科保衛(wèi)戰(zhàn)，減輕德軍所承受的軍事壓力，提高進攻速度而已。”說到這，金英浩微微一笑，“你知道嗎，局勢發(fā)展到今天，參謀本部最終沒實施‘北上’戰(zhàn)略，這讓那些優(yōu)先‘北上’派覺得很窩囊吶。”

　　這時，廚師用托盤送來一碗拉面，對金英浩說：“先生的拉面，請慢用。有什么事請盡管吩咐。”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啦。”金英浩雙手接過托盤，點頭致謝。

　　待廚師離開，佐爾格說：“是不是可以說，從現(xiàn)在開始就可以認為北邊是安全的呢？”

　　“目前，蘇聯(lián)西調(diào)軍隊數(shù)量有限，還有季節(jié)已經(jīng)進入秋季，再加上日本和美國的沖突日益激烈，所以日本才會把‘南進’作為首選戰(zhàn)略決策。”金英浩說，“從目前局勢走向分析，日本和美國的矛盾在加劇，日本不可能和蘇聯(lián)開戰(zhàn)。所以，對蘇聯(lián)而言，來自日本的威脅已經(jīng)排除。據(jù)我分析，從9月中旬開始，蘇聯(lián)遠東地區(qū)可以認為是安全的。”

　　“謝謝你，朋友。”佐爾格非常感謝金英浩給他提供的極為重要的信息，他真的是從心里感謝這個朋友，“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一步了。”

　　“路上小心。”金英浩說。他知道佐爾格急于回去整理剛剛獲取的信息，以便作出結論盡快向莫斯科匯報。

　　“你也保重。”說著，佐爾格把酒錢放在柜臺上，然后招呼廚師，“酒錢放在這里了。”他起身向門口走去。

　　那個在一邊和顧客插科打諢的老板娘趕緊快步來到門口，一邊為佐爾格開門一邊殷勤地鞠躬說：“謝謝光臨。請您慢走。”

　　佐爾格走了，如同以往倆人見面后分手那樣相互目光對視一下便各走各的路了，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是，他倆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金英浩不慌不忙吃完了那碗拉面，結賬后走出這家飯館。他在門口站了片刻，觀察了一下周圍見沒有可疑的人，這才看看手表，離開這家居酒屋。

　　在東京的一家咖啡廳里，崔善風獨自坐在一張桌子邊等著和金英浩見面。

　　這時，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來到崔善風的桌前，坐到他對面很有禮貌地說：“先生，可以請我喝一杯咖啡嗎？”

　　“對不起，我在等人。”

　　那女人并沒有起身離開，而是說：“我口渴得很，可以請我喝一杯咖啡嗎？請放心，你朋友一來我就離開。”

　　崔善風沒說什么，朝一旁的女招待招招手，待她過來后吩咐道：“請給這位小姐一杯咖啡。”他心想，有你在這陪我坐一會兒也不錯，不然我一人坐在這顯得有些孤單呢。崔善風不再搭理坐在他對面的女人，而是不慌不忙地翻看著手里的報紙，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過了一會兒，他抬眼隨意掃了一眼咖啡廳，看到離他不遠的一張桌子旁邊坐著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不停地說著什么，女的眼里滿含笑意抿著嘴角，很專心地聽著男友說話。崔善風不認識這兩個人，不過待一會兒來這里和他碰頭的金英浩認識他們，這倆人一個是金谷涼子，另一個是裴喜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