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國的宮殿,看到的也是一般的亭臺樓閣,土墻紅瓦,假石山活泉水。人工湖里的荷花此時盛開,荷葉隨風搖擺,風中陣陣荷花香味。總帥嘆道:“都說尼特人野蠻愚昧,帝國是蠻邦,未開化的海外遠洋人,如今看了他們的宮殿,看到這荷花,卻也略只比我們的差些而已。”
夏利說:“有土墻土樓,也有木墻木樓,顏色多灰暗,設計得太粗獷,風格過于陰沉,濃郁。我不喜歡。況且他們產的黃金沒我們多,裝飾也沒我們的輝煌。”
來至殿中,王位上坐了個矮矮胖胖,滿臉紅光的人,掛金戴銀,身著黑金露齒飛龍袍,頭上一頂黑金龍角冠,正是國王提里斯一世。他面前一密龍團圖紋長案桌,擺有些龍肉龍肝,魚肉豬肉,各種瓜果青菜,數樣酒壺小鐵碗。文武多官,王子王孫列坐殿內兩旁,案前也擺些龍肉龍肝,魚肉豬肉,各種瓜果青菜,不過數量沒那么多,酒杯也是另一種款式。殿一旁又有宮人正在烤著些龍肉鹿肉,經風一送,肉香飄滿殿宇。
三人拜了,遞上外交公文。哪知國王提里斯一世看也不看,仍顧吃桌上的東西,不斷往嘴里塞肉。殿上的翻譯說:“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大王正在吃晚飯,沒空理人!”
國王提里斯一世好久方注意到三人,這才開口說:“幾位使者,我們正吃飯,顧不上這些,你們也餓了,快坐下吃吧!”一翻譯說了此話,指著一張無人的空桌,上面也擺有些煮熟的龍肉龍肝。
原來這雅尼國人喜歡龍,喜歡紋龍圖案,也食用龍肉。這種龍分布在三島以及更北邊的賽西洲,多生長在野外,也有圈養的。體型大,可長到十米,壽命兩百歲。頭上有犄角有鬃毛,一身鱗皮,兩對爪子,會下蛋。棲息在湖泊、河流或沼澤,以吃水里的魚、貝類和水草為生,嘴里能吐出霧氣,頷下有珍珠。因行動笨拙,性情溫和,肉質細膩又不易腐爛,尼特人極愛捕捉食用,或烤或蒸或煮,都是一道美味。這龍又叫肉龍,年年都要產卵孵化,每次有七八枚,所有尼特人捕食數千年野外仍有存活。
夏利見桌上的龍肉閃閃發出冷光,害怕有毒,笑說:“多謝陛下好意,我們有正事,不吃。況且桌上的這些東西沒吃過,只怕不合我們塞恩多洲人的脾胃,吃了不消化,肚子疼。”
國王提里斯一世怒道:“我們尼特人跟你們塞恩多洲人一樣同屬人類,肚腸都是一樣的,我們吃得怎么你們不吃得?你們這些外國人,也不識禮數,既然不吃,站在那里做什么,趕緊趕出去,免得壞了我們興趣。”夏利忙說:“陛下,我們不敢。”說完就有武士來趕,但尼特人武士都是矮子,身體健壯,力氣不大,如何撼得動三人。
提里斯一世只好命他們下去,用衣袖抹了嘴臉,仍是十分惱火,走下龍位來,指著一殿角說:“你們要的人在那邊。”果見殿角吊掛了個高大男子,露出全身肌肉,蓬頭垢面,無精打采,正是皮鰉。
夏利心中既惱怒尼特人畜生般的對待,又是心疼,但并不表現出來,說:“懇請陛下放了他。我們船上有白金白銀,數千石糧食和布匹,可用作交換。”
提里斯一世說:“我們不要這些東西。白金白銀,糧食布匹我們也有。他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可不僅僅是個戰俘,無意中被我們拿獲的。他值的東西更多,想要換他需拿更值錢的東西來換。”
總帥問:“你們想要拿什么東西換?只要我們有的,都給你。”
提里斯一世說:“我們要拿的命來做犧牲品,好保護我們尼特人占領塞恩多洲!”
夏利說:“神不會接受你們的祭品的,他是個外國人。放了他,不然我們岸上十萬海軍立馬踏平都城。”
德德不喜歡這般啰嗦,說道:“你們要是不放人,我先將這里夷為平地,到時候房屋倒塌,人死人傷可就不是我的罪過了!”
提里斯一世往德德看去,嘆道:“天國上人氣宇軒昂,果然與眾不同。我也耳聞你有些手段,但我們也有同等的神力。白靈法師法力高深,你不是對手。”
德德說:“那就叫他出來,我們再斗上一斗!”拿出發出金光的三叉戟,往地上一跺,頓時驚天巨響,山欲崩地欲裂,整個海島抖三抖。
眾文武百官,王公子孫忙停下手中的酒食,紛紛跪拜,口內喊道:“使者饒命,使者饒命!”
提里斯一世命他們趕緊起來回到座位上。夏利十分得意,還沒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便已經嚇成這樣,心想此事不難,說:“那還不快放人!”
提里斯一世說:“放了他也可以,你得讓他留下來代替他!”夏利不知是什么套路,讓德德留下做什么,他那樣厲害的人有誰能困得住?尼特人何以愚鈍至此?
德德也問:“你要我留下來做什么?”
提里斯一世臉上堆積難以理解的笑容,說:“你無需知道。你留在我這宮中,我就放人。”
夏利自然無所謂,也并不擔心德德會有危險,只能鰉能回來就可以,正欲答應,這時總帥開口說:“他不能留下來,他是我們的使者,怎么可以淪為你的階下囚!”
提里斯一世輕蔑地說:“你們縱然在海邊縱千萬騎兵勇士也沒用,我們的人就快趕來。你們的祖國相隔茫茫大海,救不了你們。”
德德心想難怪國王輕描淡寫,但素聞提里斯一世是個心機深沉,有勇有謀的君王,怎的此時輕易流露出不屑與傲慢。
總帥說:“我們來就是要帶人走,不是帶走一個而留下一個。此事絕不能妥協!”
提里斯一世說:“絕不能妥協也不行,此時你們正在我的地盤,我的王國!我就當你們答應了。”一邊吩咐武士進來,一邊命人解開吊掛皮鰉的繩索。
夏利對德德說:“既然這樣,不如你留在這里吧,我知道他們困不住你,你有辦法逃出去的。這只是權宜之策。”
總帥扶起受了多日折磨,身體虛弱,行動不得的皮鰉,將自己鎧甲外的猩紅金絲披風給他披上,問:“你還好吧?”皮鰉說:不我很好,只是太餓了。”
回到船上,皮鰉用熱湯洗凈身子,涂抹上透明澄清帶著甘草果香的橄欖油,披上干凈整潔的袍子。那袍子蓬松寬大,在風下鼓起,總帥就將御賜的金繩捆腰帶脫下給他系上。
他需要休息,因此躺在床上。那床鋪是用羽絨鋪就的,輕盈柔軟,躺上去,猶如墜云朵,十分舒服。皮鰉由衷地嘆道:“已經好久沒碰過這張床了,真舒服。”總帥一邊盡心盡力服侍,身上已經流出汗水,不得不脫掉外面的魚鱗甲。
皮鰉說:“感謝你對我做的這些,楊大人!”總帥忙著擦汗,原本低下的頭抬起,望著他說:“你回來就好,所有人都很擔心你。”皮鰉笑說:“真辛苦你,快過來,我給你擦擦汗。”總帥湊過去,遞過他手中的毛巾,低下頭,任由他擦起來。
皮鰉見他低著頭就問:“你為什么總低頭,不肯看我?”總帥說:“你不是不愿意見到我嘛,況且我也不敢看你!”皮鰉想了一會,說:“以后就不要管這樣些,你我都是朋友,看就看吧!”總帥應了,仍是恭恭敬敬,又說:“這里有些骯臟的衣物,我先拿去送洗。”整理好骯臟的舊衣服,正準備要走,皮鰉叫住說:“你別走,留下來陪陪我吧!你們之前不在,現在在這里就不要離開。”總帥放下手中的衣物,坐到床邊,十分高興說:“好,我就坐在這里陪你!這些日子受了苦,你消瘦好多。”
皮鰉笑說:“沒事,我身體健壯,很快就能恢復過來。”總帥說:“我已經命廚房煮了蓮子人參湯,讓你補補元氣。”皮鰉說:“那好,加點瘦豬肉煮更好。”總帥說:“知道,早安排好了。”
皮鰉問:“德德在哪里?怎么不見他?”總帥說:“他還在宮里,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皮鰉合眼睡去。總帥見他合眼睡覺,也起身準備走,這時德德從外面走進來。
總帥疑惑不解說:“你不是在宮里,哦對了,一定是你將他們打個稀巴爛,回來了!”德德沒有答他,臉上很平靜,走到床邊,說:“我回來了!”皮鰉睜開眼睛,說:“那就好了。”
總帥問:“你國王放你回來的?”德德“嗯”一聲,說:“我跟他們的法師斗了一場法,法師認輸,國王就準許我回來了。他只是讓我回來看看你,晚點就回去。”
皮鰉驚住,問:“國王究竟要你做什么呢?他為什么不讓你走?”德德說:“他要我留下來陪他三年,做為交換,這三年不準離開他半步。”又說:“夏利夏姑娘就在外面,她不遠萬里來這里找你,怎么不見你提起她,跟她說說話?”皮鰉翻過身說:“我又不喜歡她,她性情難捉摸,脾氣又古怪,是她老是糾著我的!”一向剛強的德德,聽到這時眼里無限傷情,眼淚好像流出來。
皮鰉忙問:“我只說她,你,你怎么哭了?”德德忍住眼淚說:“沒有哭,什么時候見我哭過。只是風沙迷了眼睛,房間里的油煙又大,熏的。”皮鰉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同,似乎更多愁善感,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問:“今晚留下來嗎?”德德說:“今晚不行!”往他臉上親了一口,流出眼淚來,說:“時間到,我該走了!”說著飛奔出去。
總帥跟了出去,不見人,甲板上只見夏利坐在桅桿下哭泣,頭發變成了灰色。月亮照在她臉上,臉色也顯得蒼白。總帥問:“剛才德德回來,你可曾看到。我這會見不到他,不知在哪里。”夏利答道:“沒有,這里只有我一個人。除了巡查兵,我再沒見過誰。”
總帥問:“好端端夏姑娘你怎么哭了?鰉在艙里,已經洗好,你要不去看看?”夏利哭著說:“不用,他也累了,明天再見吧!”
一語未了,天空飛來一只帶火的鳥。鳳凰鳥不像平時那樣帶來瑞光,而是在空中上下撲翅,發出悲鳴,喊得人人受到感染,心生悲戚。夏利的眼淚止住,神情沉重,像是受了極沉重的打擊。總帥見鳥和人都有些奇怪,忙問:“是發生了什么要緊的事么?”夏利抹去最后一滴眼淚,說:“恐怕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去。我祖父剛剛去世,母親父親正叫我回去!”
夏利的祖父四十年前是大祭司,總帥聽了也是十分悲痛,但他未能感受到她此時的悲痛。想那茫茫北海相隔千里萬里,一時間如何趕得回去。夏利吩咐說:“鰉已經回來了就返航吧!”總帥說:“從這里回去還有好些日子,夏姑娘能趕得及嗎?”夏利答道:“不,我不坐船。”
空中的鳳凰鳥原來兩米長的身子忽然長了十倍,降落到甲板上,身上的火焰立即將甲板、桅桿、布帆點燃。夏利爬上了鳥背,但火焰傷不了她,呼喚它快點飛起來。鳳凰鳥馬上展翅高飛,將船上的火焰撲熄,片刻消失在月光籠罩的夜空下。
兩個月亮反射太陽的光,將波浪翻滾的海面照亮十數里。時有鯨魚露出海面透氣,噴出高高的水花。帶翅膀的魚跳出海面,在月光下滑翔。總帥看了一會,往船艙里走去。船艙安靜無聲,魚油燈已熄,唯有吊掛零的鮫珠發出光。見皮鰉已經睡下,便到輪機室下令全速返航。
此時副總帥夏諫言進了輪機室,說:“水象官說明后兩天卡諾島和塞西洲之間的海峽將有颶風經過,我已經傳令讓各處防范了。”總帥問:“明天就能繞過海峽向南行了吧?”副總帥說:“如果尼特人不在海上攔阻就可以。”
正副總帥挽手一起出了輪機室。總帥說:“海峽那邊就是塞西洲,聽說那邊大多是干旱之地,夏大人可曾去過?”副總帥說:“我沒到那里,不過我手下有到過那里的。好不容易逃回去。聽說塞西洲面積廣大,有一半面積是森林、沼澤,住著肉龍和尼特人。另一半是荒漠,鳥兒也不落腳的地方,土地十分貧瘠,住著塞西洲人。據說跟我們差不多,只是皮膚有點白。”
總帥問:“那兒的人也吃人肉嗎?”副總帥說:“不知道!尼特人才喜歡吃人!”又笑說:“楊大人你這么空閑,整天忙著照顧別人,卻把公務交給我。這公事一件一件都不是簡單的事,如今也有點閑,你說說你該怎么謝我?”總帥應承道:“好好好,我知道怎么謝你的。我這就請你吃酒!酒吧里有我存放的桃紅糯米酒,咱們喝去!”
副總帥笑說:“還不是拿圣上賜給皮大人的東西做人情,我可不領!”總帥說:“好好好,等我們回去你來我府上,我家里什么酒都有,天天夠你喝的,如何?”副總帥忙說:“不敢,都知道你老婆是個悍婦,愛拈酸吃醋,我去了只怕也是豎起眉毛瞪我,不敢招惹她!不敢招惹她!”兩人說說笑笑,勾肩搭背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