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大圣孫悟空，一把捽了太上老君，摔他個倒栽蔥。掣出如意金箍棒，通明殿里，靈霄殿外，橫沖直撞，竟無一神可擋。”碧苑讀得瑯瑯上口，霎那間仿佛置身天宮。通明殿里，靈霄殿外，天兵十萬，旌旗如林！金箍棒兇，左遮右擋，進退如風，直殺得九曜星官閉門閉戶，四大天王無影無蹤。難怪玉帝老兒嚇得奪路而逃呀！
“若是我們把你養成齊天大圣就好了。”碧苑摸著猴兒的小腦袋，將自己腕上的紅繩系到猴兒脖子上。自言自語的說著。
窗外春雨稍歇，霽月如銀，萬物生影。月宮，屬太陰星君，月滿之時，陰氣最盛。傳說北斗星移，陰門洞開，恰是萬鬼復蘇之時。
碧苑豆蔻年華，還不知道陰極陽生的道理。以為月圓之夜，光照萬物，不會有什么妖魔鬼怪，大大咧咧的趴在床邊看風景。
不！她不是在看風景，而是在等一個人。
稍時片刻，那猴兒頭頂上的三寸金毛驟然一豎，月影竹陰之中倏而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那真是，白衣勝雪，行如鬼魅。碧苑遠遠看見，忙不迭的揮手。那白衣書生似乎沒有看見，還在那靜靜的等待。
自那日曲水相會，這位絕美公子每夜都會前來，或是隔窗相望，或是翻墻私會，一來二去碧苑對他漸生情愫，若是一日不見便似丟了魂一般，茶飯不思。今夜瞧得心上人就在眼前，碧苑悄悄下了樓，仗著自幼學會的武藝，翻過圍墻，直奔情郎而去。
“苑兒。”
碧苑聽這一聲呼喚，登時就酥了，依著男子懷里，羞澀問道：“公子怎么才來。”
“今日要準備很多東西，故而遲了。”
“可是向我爹爹提親用的？”
公子隱隱笑道：“苑兒，我們去那邊說罷。”
“那日曲水流觴，得見公子，母親一直問你是哪家人士，公子不妨先告訴我，也好讓家母有個準備。”碧苑一邊依著男子，一邊嗔怪。幾句話的功夫，卻是看不見家中紅墻了。
“苑兒，你相信有神仙妖怪嗎？”男子笑問。
“子不語怪力亂神，自然不太信的。”
“孔子不過一凡人，他怎么知道沒有怪力亂神呢？”
“這么說，你知道？”碧苑眨巴著眼睛，好像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苑兒，你可知天地萬物凡有九竅者皆可成仙。這竹林里，便不知有多少動物能夠修煉，怎會沒有神仙妖怪呢？”男子笑道。
此言一出，恰陰風大盛，幽寒之氣竟自頸后滲起，寒意攻心，碧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公子，不要說這些，怪怕人的。”
“是啊，你不知道，自然會怕。”男子張開雙臂，仿佛在呼吸著甜美的空氣。“你知道嗎？天地萬物都按照一定的規律在運轉，我們稱之為天道。這天道非常簡單，卻又深不可測。”
碧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愣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天道者，損有余而補不足！故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男子閉上眼睛，大聲說道，仿佛在傾吐心聲。“但天道卻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因為無論風多么強，一定會有一棵參天大樹千年不倒！這棵樹，勝了天道！他，就是天道！”
咔嚓！
天降炸雷，云間電閃，橫風驟起林間。電閃雷鳴中，一大一小兩個陰影在竹林地面上清晰的被照了出來。
“公子，有……有妖怪！”碧苑被身后的陰影嚇得花容失色，偎依在男子腳下。
“苑兒，你知道嗎？妖自修煉成型，就像風中秀木，必須時刻補充精氣，保持強大，否則就會遭天劫。天劫每修煉五百年降臨一次，若能渡劫則修為大增，但若是失敗，就要灰飛煙滅。”
“公子……大老鼠！”
“凡九竅者，皆有精氣，但又唯獨人的精氣最為強盛，特別是處子，實在是妖丹最好的補藥。”言語間，男子原本俊美的面容漸漸長出黃毛來，那雙握著碧苑粉臂的手也逐漸變成了爪子。炸雷劈過，身后一根尾巴突然垂在地上。
碧苑早已臉色煞白，雙腿軟在當下，襦裙濕透，那雙明亮的眸子，瞳孔竟縮得針尖般大小。
“苑兒，你不是說想和我成親嗎”黃鼠精將尾巴微微抬起，毛尖拭去碧苑的淚滴。
“大哥……”那同伙鼠叫一聲。
“我說了！”黃鼠精不耐煩的回道。“不要……”
“不是，那只猴子來了。”
黃鼠精瞇著眼睛，竟沒看見什么東西。人言鼠目寸光，這變作人形還是如此。只是他聽力超群，竹枝響動連連，這猴子在哪里，也能知道個大概。
“這猴子還真通人性，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成精呢！”黃鼠精冷笑道，“錦毛鼠，抓住他！”
那小個子老鼠精聽得喝令，上前三步，尾巴突然變長，直取竹林深處。只見月光之下，它兩耳閃動，嘴巴吱吱有聲。不多一會兒，錦毛鼠雙目圓睜，一聲嘯叫，那尾巴趁勢一卷，忽的就給收回來了。
兩鼠湊近來看，長尾巴上果然捆了一只小猴子，嬰兒般大小，那金毛如同炸開的刺猬一般，一根一根豎起來，就像尾巴上長了一朵金色蓮花似的。
黃鼠精驚叫一聲：“賢弟不好！有妖氣！”
“什……”錦毛鼠一時不曾反應，那后半個字還沒吐出來。
剎那間白光耀眼，一道光直沖霄漢，恰似剛才劈下的天雷一般。只不過，天雷是從上往下，而這道雷光是從下往上！
黃毛老鼠精睜開雙眼之時，一切歸于死寂。那錦毛鼠的尾巴已經不見蹤影，地上赫然是一種亮晶晶的東西，再看一邊，黑糊糊的一塊焦炭，不仔細看都認不出原來的模樣。這五百年道行的錦毛鼠，勁風一至，竟成飛灰。
“大……大哥……”灰鼠驚恐，也顧不得什么兄弟情義，突然四腳著地，飛也似的奔開。
“二弟不要跑！”
卻是遲了！沒等黃鼠精說完，灰鼠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呼，便栽倒在地上，再無動靜。
“朋友！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黃鼠精歇斯底里的吼叫。“這處子的精氣我讓給你行嗎？”
沒有回答，黃鼠精的哀嚎就像落入無邊的深淵，渺然無物。
“大家都是妖，我千年修行不易，饒了這回，我絕不再做壞事了。”
猴兒突然抬起頭，雙眼紅光如電。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停下腳步。那毛腳地上一踩，碧草焦黃，電光啪嗒作響。
“你……你再過來我跟你拼啦！”黃鼠精慌道。
啪嗒，啪嗒。電光撕裂空氣的聲音沒有停止。
碧苑已經呆傻的臉上沒辦法做出任何表情，但她就癱在黃鼠精背后，看見那只藏在身后的爪子，慢慢的伸出寒光幽幽的利刃。
好個黃鼠精，這廝懾于猴子的電勁，不敢動彈，但雷系法術需要貼身或者用水、金傳遞。若是法力強橫者，連大地都可以利用，那灰鼠精不知厲害，撒開丫子逃跑，結果兩腳之間產生電流，瞬間便被擊倒了。
黃鼠精的機會只有一次，那就是猴子接近它的一瞬間！
“啊！”黃鼠精一躍而起，右爪三刃凌空劈下。這黃鼠精死地求生，亡命一擊，疾如風，烈如火，寒光如電，直取命門。
霎時間，白光一閃，這兩個妖怪俱裹于耀眼光芒之中。
那黃毛老鼠精真是想多了，被電得外焦里嫩，保持著出爪的姿勢，當空跌落。而那猴子毫發無傷，只是將電得焦黑的鼠尾巴隨手丟在地上。
碧苑這才反應過來，大哭不已。
猴子不去理會她，只是慢慢走到黃鼠跟前，爪子劃開它的肚子，就像摸一個布袋一樣，搜索著什么。黃鼠的血液已經被烤成了淡粉色的肉湯，帶著一點沒有全熟的血水，從傷口森森的往外滲。
突然，猴子將一團血肉從黃鼠腹中抽出來，捏在手里。
“悟空……”碧苑顫抖著呼喊。
猴兒沒有回答，自顧自的將那團血肉煉化，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須臾，他又將撲在地上的灰鼠翻過來。
那灰鼠只是被電擊到，并沒有死透，猴兒爪子一切，灰鼠痛醒，大聲慘叫。不待他叫出第二聲，猴爪一把將他腦袋按住，直插面門，電得噼里啪啦的，肉焦氣味撲鼻而來。看那老鼠沒了動靜，他又重新將爪子插進肚子，輕輕一割，腸子內臟噴濺開來！猴子在里邊摸索一二，又取出一顆圓圓的東西，與黃鼠精的不一樣，這顆珠子竟有幾分剔透。
做完這一切，那金絲長毛卷尾猴早已成了只血猴子，滿目猙獰，鮮血雨點一樣，在毛尖滴落。猴子看了碧苑一眼，毅然別過臉去。
“小弟弟！”
猴兒突然豎起長毛，渾身血水被突然騰起的絲毛彈出去，霎時抖成一片血霧。
“你就這樣走了嗎？”麗音婉轉，內容卻似尖刀，將那猴子定在原地。
“不然呢。”猴子沉聲回答。
碧苑早就嚇得魂不附體，此間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銀鈴般的聲音又分明來自一妙齡女子。正疑惑間，林中一道紅影掠過，殘枝枯葉飄飛不停。定睛去看，焦黃殘葉之下，一雙翅膀漸漸收起，如同漸漸散開的蛋殼。
少頃，果然倩影翩翩而出。那女子身形纖細，姿態妖嬈。那步態是搖風擺柳，隔著風塵也透出一股媚氣。
走近，碧苑才見來人一身緋色短打，鼻梁高挺，尖如芒刺，活脫脫一張鳥臉。又見她白眉碧眼，如柳葉纖細，似翠黛還嬌。細看之下還真有些異域風情。
“弟弟可是個絕情人。”女妖這一聲發嗲，多少男人都給叫酥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回頭就要走。”
“天庭重犯，找到又能如何？”猴兒冷道。
碧苑聽得心驚肉跳，自己養了這么些天的猴子，竟是個妖怪，還是天庭通緝的要犯！
“本來人家想把你捉了，撈一個大大的功勞，可轉念一想，我去見二郎神不是找死嗎？算啦。”雀妖靠在樹上，時不時的放眼瞟著癱在地上的丫頭。
“既然知道，出來做什么？”猴子問道。
那雀兒冷笑一聲：“問問你呀，你看這地上躺著的三塊烤肉，是好人還是壞人？”
碧苑年紀還小，這三個老鼠精當然是壞人，惡妖，這還用問？但轉念一想，雀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碧苑只是天真，不是傻子。雀妖的真正意思是，只有活著的人才分好人和壞人，死了的就只是尸體而已！天兵追殺，非同小可，放過碧苑相當于留了一條線索，這個女孩活著，他自己就得死！一個死掉的妖，身上只能是臟水。做好人沒好報就算了，還要背上惡名。相反他身上的罪名恐怕也不少了，不再乎再多幾個。
猴兒只是淡淡一笑：“何須向爾等解釋。”
“隨你，月圓之夜，這么好的精氣，你不要就給我吧。”
雀妖話音未落，卻見那猴子原本已經低垂的金絲突然刺猬一樣撐起來。
“操！”說時遲那時快，那雀妖兔起鶻落，條件反射似的飛起來，一雙翅膀扇得飛沙走石，避出三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你想干什么？！”雀妖狠道。
猴兒嘆道：“靛頦，如果你肯幫我把她送回去，我幫你去取千年靈芝。”
“臭猴子，當初追人家的時候叫點點，翻臉的時候就叫靛頦。”
“我在說靈芝。”
雀妖瞪了女孩一眼，回道：“看在千年靈芝的份上，成交！”
話落，雷閃，黑云，壓城。
雀妖掃了漫天烏云一眼，雙腳化爪，抓起碧苑，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嚇得她眼淚鼻涕一起流。靛頦鳥心中充滿了惡作劇成功的快感，人要是恐懼到了極點，是哭不出來的，倒是屎尿眼淚不停的流。
“濫好人！傻猴子！”碧苑聽得靛頦鳥喃喃自語，不由擔心起來。黑云壓城，天兵追捕，小猴子可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