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便也就這么過下去了。項景昭雖操心著云起那邊,奈何還有高家的事需要他看顧,所以見云起總生著氣不見他,也只能先放一放,先顧高家。
因南榮子始終不肯松口用死尸練手,項景昭只得先尋了猿猴的尸體湊數,只是這猴子的尸體哪里是好尋的?下人們得了令,還當少爺想殺猴,只尋了活猴再打死交差,項景昭知道了,又是一番感嘆,也不叫人尋猴了,每日往南榮子的小院跑上一趟,長吁短嘆訴苦一番,指望著南榮子能起惻隱之心。
這恒心倒也管用,南榮子眼看著松動了些,項景昭忙著人尋了死尸來。
這死尸說是不好尋,但項景昭有好友在州府衙門,那里不單有自己衙門的死刑犯,下屬鄉縣犯了大罪又不用移交京都的犯人也都需在此處執刑,故而隔個幾天總會有一兩具新鮮的。項景昭只找無人認領或已遭家人厭棄的尸首回來。南榮子的住所被秘密移到了郊外,為的是方便實驗。
這日正是用尸身練手的第一天,未免出什么意外,項景昭特偷偷潛來看顧,眼看著一具蒙著白布的尸身被抬進了后院一座偏房,項景昭也不由有些犯怵。再看南榮子,倒是一副正常模樣,只眼中有些憂思,想來雖看慣了生死,心里還是掙扎的。
項景昭知若這樣拖下去,恐怕南榮子是不會動手了,心里一發狠,決定自己也進那小屋看看。眾人皆驚,都要勸阻,卻悉數被項景昭駁回。
南榮子詫異看他一眼,說:“項大少爺實在不用做到如此地步,我既已應承了,自然會照做。且我看您臉色不太好,想是不熟悉這般場面,還是不要硬撐的好。”
項景昭才知自己小瞧了南榮子,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不進去,想著南榮子醫者身份,自己一個外行人也沒什么好交代的,便安心在外面等著了。
卻不知南榮子心里所想卻是:他一十幾歲的小兒都能有這般決心,我又有什么好擔憂的?總算身正不怕影斜,到底是為國為民的好事,里面的人又是大奸大惡之人,即便有小鬼前來作亂,我也是不必怕他的。思及此,略整了整衣襟就進去了。
南榮子初進門,便覺這屋里甚是亮堂,四下一打量,發現怕是為避免溫度太高,屋里只在角落燃著四只大火燭,又為提高亮度,擺了數十個銅鏡以聚光,尸身躺在大塊冰塊圍成的冰床上,口鼻七竅內塞著紫色藥團,是用來避腐去味的。
看到房間里的布置,南榮子對項景昭的認知又上一層樓——早聽身邊小廝夸他家少爺是十頂十的聰明,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總是別人說一句,他就順著走了十步,與這樣的人交往,實在省心!自己原還想著要面對怎樣的烏煙瘴氣,卻不想竟這般“清爽”。
又走到近前細看,發現旁邊擺了幾把刀,銀光閃閃,每把小刀粗看一樣,細看又各有不同,有刀口呈鋸齒狀的,有平的,也有刀尖成勾的,南榮子細一想就能分清每把刀的用途,又是一番感嘆。
這刀卻是項景昭從殺豬漢那里討來的經驗,又結合自己前世所見,特命人趕制而成的。南榮子試了試,果然用得趁手,借著這股子清爽氣,他自動作了起來。
外面項景昭看南榮子許久不出來,就知這以尸練手的第一步算是成了,因而也不再看,又偷偷地往回走。
這邊的事已上了正軌,治腿之日指日可待。但若要治腿,必得弄出大動靜,叫人生疑,故而總得先將內亂解決了的好。
因著項景昭是尋了敬香的由頭出來的,故先拐去廣化寺上香還愿,才往回走,路上正遇見前來尋他的高云長。項景昭一挑眉:“你怎么尋到這處了?”
高云長顯是騎馬騎累了,不耐煩地擺擺手,先下馬上了項景昭的馬車,才說:“原就說今日要干那事,我還想過去約了你一起去看,誰知到你家門前,門人卻說你一大早就走了?!?p> “你小子倒是能耐,我本就起得比往日早了許多,怎么你起得更早?如今你雖是我們幾個中最年幼的,卻成了最忙碌的?!?p> 項景昭搖搖頭:“如今景玉不過五歲,肩上還擔不得什么擔子,我自然得忙起來。等他長大了,情形或許會好些?!?p> 高云長不屑道:“怎么又扯上你弟弟,我聽說那孩子將三歲才開口說話,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你指望他擔擔子,可是要落空了。況我看你家那個王姨娘眼睛賊著呢,如今雖還乖覺,怕以后得搗出什么亂子,真叫你庶弟管上事,保不齊家當就得落入王家。”
項景昭笑了笑:“王家是官身,要了這家當也不能經營啊,你愈發會亂想了?!?p> 高云長卻不似往常那樣嘿嘿傻笑,眼中反閃過一絲精明:“這你就猜錯了,王家用不了,他上面的人用得了啊!”
項景昭見他一副話里有話的樣子,忙洗耳恭聽。卻原來高云長從高父口中得知,王知府的恩師就是當朝首輔楊全意,楊全意是楊貴妃的娘家人,先前皇上身子好的時候下邊人即便沾親帶故的,到底不敢有何大動作,就怕犯了上面的忌諱。
前些日子老皇帝首次傳出身體抱恙,休朝一日,雖只有一日,也引得下面人無數猜忌了。如今楊全意已經明著與大皇子來往密切,王知府因著恩師的緣故,自然站了大皇子的隊,現今殷勤獻得愈發的緊了。
項景昭沉吟片刻:“這么說來,咱們要與大皇子對上了?!?p> 高云長一愣:“怎么?你已知道二叔要幫的是大皇子了?這又是什么時候得出的結論,怎都沒跟我說?”
項景昭笑笑:“也是我昨日躺在床上胡想才分析出來的,雖沒有十成把握,也差不了個七七八八了……”
高云長錘他:“什么叫七七八八?這樣要緊的事,總得真真定了石錘才好動作,如今這云霧團繞的,怎么能隨意下手?”
項景昭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你既已從高伯伯那得了信,誰都不幫,自然是不論與誰對上,都干的同樣的事,你又計較這些做什么?”
高云長想想也是這個理,遂不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