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薛小小名頭太盛，顧夏涼不免沒把握。

　　于是連續幾日都待在沐子梔房間里，仔細地商量該如何應對。

　　這日，顧夏涼十分郁悶地嘆氣，抱怨道：“到底是什么時候才舉行群芳宴，這樣吊著，實在難受。”

　　沐子梔只要一開始彈琴，勢必極為用心，全然沉醉其中，顧夏涼的話，她自然不曾聽見。

　　“琴技這樣好，實在難得。”顧夏涼喃喃。

　　她幼時學琴，請的老師并不極高明，畢竟顧家也不是極為厲害。

　　可是她這副身體極有天分，學琴根本一點就通，技藝增長得極快。

　　老師很快就不能繼續教她，后來的老師也因為這個原因換得極快，可正是因此，讓她聲明大噪。

　　后來已經隱居世外的老先生蘇繼云游四方時，經過上陽，被舊友識出，無法推脫只好留在上陽一段時間。

　　因為老先生名滿天下，朝中官員都急忙迎接，無意間聽說過顧夏涼的神童名聲，遂有幾分好奇。

　　后來顧夏涼的父親顧耽迎接蘇繼蘇老先生，在席間言談，忽然提起對顧夏涼有興趣。

　　顧耽大喜過望，急忙將在藏書室枕著書睡著了的顧夏涼拉出來，迷迷糊糊地塞給她一把琴。

　　她迷迷糊糊地談了一曲最近在苦練的《平沙落雁》，醒得七七八八，才抬起頭迷茫地望一眼父親。

　　誰知，一抬頭，有個須發皆白的老頭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目光極為激動。

　　“此女他日必有大才，且非閨閣可限。”老頭捋著雪白的胡子對顧耽說，眼里光芒流燁。

　　由于顧夏涼當時還沒睡醒，所以極為迷茫，一句話都沒說。

　　“可惜可惜……”蘇繼嘆了一口氣，沉思后接著說，“我已經發誓再不收弟子了，不過，這樣好的天賦……”

　　顧耽聽到蘇繼這樣說，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又堵回去了，看一眼顧夏涼，目光還是極為自豪。

　　“我今日彈奏一曲，你認真聽著，將來必要認真學習，切莫浪費了這樣好的天賦。”蘇繼說這話時極為嚴肅，原本悄悄打盹的顧夏涼也繃緊了脊骨，認真地點頭。

　　老先生彈琴時神情肅然，儀態高雅，明明不是獨特的曲子，卻偏偏被彈得煙云幾次聚散，仿佛是幾場塵世大夢醒復醉。

　　那是顧夏涼當時彈不出的境界，也從未見誰彈出的境界。

　　一曲畢，琴弦低鳴，竟似余音繚繞。

　　“涼兒，你怎么哭了？”顧耽好不容易從琴音里回過神，就看見自己不過十歲的女兒低頭垂淚。

　　顧夏涼一驚，才從情緒里掙脫出來，眼淚卻還是止不住。

　　“這琴音太過高華空寂，起起落落，生生滅滅太過無常殘酷，夏涼不愿學。”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這樣好，也這樣叫人絕望又無欲無求得可怕的琴音。

　　那樣的琴音，太高，根本沾不得一絲塵世污濁。

　　就算她被稱作神童才女，卻無論如何也及不上老先生的琴音，太過優美，便讓她覺得永遠無法超越。

　　既然無法超越，不如放棄。

　　“琴音是人心，你既有這樣的天賦，就不要丟了初心。”

　　老先生這樣說完，就徑自離開。

　　也是后來，顧夏涼才知道，當日那個老頭就是極出名的學者蘇繼，琴畫兩絕，世人未有可出其右。

　　當年蘇繼的一番點撥，顧夏涼的琴技不再浮于指法的靈活多變，卻是實實在在地將音韻提升到叫眾人望塵莫及的地步。

　　但是比起蘇繼，顧夏涼卻打心眼里覺得，畢生也達不到那樣的高度。

　　“我的琴技，與你不同。”沐子梔低低地說。

　　“為什么？”雖然沐子梔的琴技也是側重技藝的巧妙，意境頗低，但是技巧上絲毫沒有一絲瑕疵，稱得上難得。

　　“我今年十七，從十四歲開始學琴，是日夜苦練的結果。”

　　其實顧夏涼不明白有什么不對，學琴確實要苦練，才能讓琴弦自己貼到手上，彈出契合完美的好曲子。

　　“我永遠沒有辦法喜歡上它，我討厭彈琴。”沐子梔微微皺眉，去輕輕地撥一下琴弦，“只有專注些，才會忘了原本的厭惡。”

　　顧夏涼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說。如果真的那么討厭，絕對學不會的，她能專注地沉浸進去，也只是因為這個時候會忘記心中故意說的討厭彈琴，隨心所欲罷了。

　　“群芳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恭親王姬昳，已經在上陽城外駐扎，約莫明日就回京了。”

　　沐子梔不愿意提及彈琴，就接著說道。

　　嗯？嗯！

　　“呼——終于不用煎熬了。”顧夏涼彎起眼角笑起來，眉梢眼底的笑意將慣來冰冷融化，顯得格外可愛。

　　“我倒覺得，你應該嘆息沒有時間再練習了。”沐子梔面無表情地對顧夏涼道。

　　不同于顧夏涼，沐子梔永遠一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樣，遠遠地將人推出老遠。

　　顧夏涼心情好的時候，就十分近人情，而且會有點軟糯，估計是受顧冬暖影響或是當初娘親疼愛得厲害的原因。

　　“你不知道嘛，有句話叫做——早死早超生。”

　　確實如此，她根本就沒有見過薛小小，還天天被念叨薛小小多漂亮，多會跳舞，多傳奇。

　　那還要不要她顧夏涼活了！

　　估計是顧夏涼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刺激到了沐子梔，她終于帶點痛心疾首地說：“恭親王姬昳與薛小小關系曖昧，你顧夏涼有什么籌碼？”

　　……程璟淵算不算，不過程璟淵好像還昏倒在床上沒醒。

　　確實是沒有籌碼，顧夏涼有些失落地趴在桌子上裝死。

　　“恭親王與薛小小的關系，整個上陽城都知道，年年的群芳宴，恭親王的面子就占了極大一份，否則你以為薛小小占魁首這樣容易？”

　　“……那么，不是因為薛小小漂亮？”

　　“不漂亮能讓恭親王那樣的人物喜歡！”沐子梔冰冷的臉有點黑，眼神實在像冰凌。

　　恭親王……據說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到上戰場要帶面具，因為長得太艷麗，經常被認作女子。

　　據說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四邊異族聽到他的名字無不心驚，說有姬昳在絕不進犯大齊。

　　還據說極有詩才，寫出的詩詞可以與才子程璟淵媲美，而且隱隱勝過程璟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