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開封。

　　三月的尾巴已經悄悄地溜走，四月才堪堪到來，此時的開封也不似二三月那般寒意冷冽，反倒顯得城中春意盎然，綠茵草長。

　　風兒輕輕吹過綠草，它們歡快的翩翩起舞，又帶起了些許被行人踩碎的草屑，飛上半空，肆意飄舞。

　　文武百官站成兩列，目視前方，今日天子歸京，攜大勝而歸，他們自然要出城相迎。

　　就連城中無數百姓也自發迎接天子，熱鬧非凡，老百姓們自然是圖個熱鬧，想要見一見圣顏，這放在平日里那可是想見也見不到的。

　　城外站立于文官之首的丞相王安石挺拔筆直，神色肅然，袖中的手掌握住又松開，然后又握住，循環往復，顯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雙眼微頜，半閉著眼睛，眼前似乎看到了無數金戈鐵馬，白衣染血，看到了鐵騎踏交趾，無數黎民百姓慘死哀嚎，看到了趙頊那冷漠無情的眼神。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慘叫聲哀嚎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綠草如茵，微風陣陣，他長嘆一口氣，袖中的手掌終于放松了下來。

　　他從小飽讀圣賢書，內心告訴他屠殺平民百姓是錯的，不論是大宋子民還是交趾百姓，都是無辜受害者。

　　可戰爭是殘酷的，當一個懦夫掀起了戰爭，再想要貪圖和平那就要看勝利者愿不愿意了。

　　王安石為官多年，由于大宋羸弱，亦見證了西夏，遼國對大宋的侵略與殺戮，他不是三歲小孩，他亦不是道德圣人，所以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己國子民被屠殺而無動于衷。

　　他知道從今以后大宋的天下，大宋的盛世都必將斥諸鐵與血。

　　這份千秋霸業以及大宋的盛世都必將建立在其他國家的痛苦與血之上。

　　因為國與國的戰爭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從來都是沒有公平道義的，只有弱肉強食，落后就要挨打。

　　或許以后自己應該拋棄這份仁慈憐憫之心了吧，戰爭從來就不需要廉價的良心。

　　西夏，北遼欺我大宋久矣，百姓苦不堪言，這個時代早就應該結束了，你們曾經施加于我大宋的欺辱，今后我等當百倍奉還。

　　此后萬年他都將誓死跟隨陛下，見證著大宋在火焰中建立起來的盛世霸業。

　　荀彧站在王安石的身后，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起伏，身子微微前傾，隨后輕輕提醒了一句：“丞相，陛下來了。”

　　王安石被荀彧打斷了思緒，但此刻他的內心卻猶如熊熊烈火般燃燒了起來。

　　“嗯！”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轉過身對著文武百官笑道：“諸位大人，隨我恭迎圣天子。”

　　踏！踏！踏！

　　就在文武群臣肅立，目不斜視地注視前方的時候。

　　戰馬嘶鳴，馬蹄聲從他們的前方傳來，他們知道天子終于來了。

　　京城外，遠遠地地平線盡頭，一對萬余鐵騎慢慢的向他們走來，旗幟飄揚。

　　白甲染血，戰馬白色的毛色都暗淡無光，通體變成了黑色，但卻掩蓋不住那股百戰的意志。

　　出征時馬不停蹄，勢如閃電，歸來之時卻放慢了腳步，所以將士們的神色都顯得輕松，不那么疲憊。

　　一萬白馬義從，現在成了黑馬義從，身上的白色戰甲，卻是半點看不出白色的影子，全是鮮血變樣后的樣子。

　　趙頊領軍再前，身騎一匹白色戰馬，他衣不染塵，馬不染血，在眾軍當中顯得獨樹一幟，想讓人不注意到都難。

　　“臣等恭迎陛下大勝而歸，蕩平不臣，威震天下。”

　　文武群臣的神色不似之前那么肅穆，反而變得輕松起來，面色脹紅，高聲恭迎。

　　“拜見圣天子。”老百姓們齊刷刷的恭迎趙頊，聲音飄蕩在京城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趙頊騎在馬背上，待他走近之后才宣布道：“平身。”

　　“謝陛下，謝圣天子！”，所有人都高聲謝道，然后才緩緩站了起來，一臉敬畏乃至狂熱的看著他。

　　震耳欲聾的聲浪一層蓋過一層，良久，這股鋪天蓋地的謝聲才堪堪退去。

　　“此次出征交趾前后共計一月有余，交趾屠朕子民，朕夜不能寐，心如刀絞，朕此番滅其國，便是要讓大宋子民乃至敵國知曉，往昔中原不只有強漢盛唐，此后更有鐵血大宋。

　　好教不長眼的敵軍記住，犯我大宋者，雖遠必誅！”趙頊的話語鏗鏘有力，振奮人心。

　　在場所有人聞言都激動了起來。

　　大宋積弱時日良久，自太宗皇帝兩次攻遼，欲要收復燕云十六州，從而致使大宋精銳損失殆盡后，大宋便變成了紙老虎，任誰都可以捏兩把。

　　文武群臣的胸中早已經憋了一口悶氣，恨不得將遼國按在地上摩擦，終于趙頊給他們帶來了希望，到了此時他們的腰桿子也該挺起來了。

　　“我大宋有此圣天子，何其之幸也。”有些老臣眼中含淚，擦拭著淚水，話語哽咽。

　　老百姓們也全部高呼起來，他們全都是大宋子民，誰又能坐視自己的國家慘遭欺辱呢。

　　“犯我大宋者，雖遠必誅！”

　　“犯我大宋者，雖遠必誅！”

　　他們的臉上露出狂熱的神色，紛紛喊出趙頊說的這句話，一時間高呼聲不絕于耳，撼動天地。

　　趙頊望著眾人激動興奮的神情，心中深感欣慰，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微笑，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待眾人的心情稍稍平靜下來以后，趙頊才率領大軍進城，文武皆散去后，他回到寢宮后沐浴了一番，舒緩了一下心神。

　　沒辦法，這幾天他也稍感疲憊，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的疲憊。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平凡人，就算如今是一國之主，踏入了修行路，也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

　　如今戰爭的殘酷給他好好上了一課，那些斷肢碎肉，令人嘔吐的血腥味，堆積如山的尸體都讓他的心靈變得更加堅強與冷酷起來。

　　戰爭改變的不只是大宋子民與那些文武群臣，也不止是樹立了他們的信心，最重要的是讓趙頊發生更大的改變。

　　或許這就是一個鐵血帝王必須要經歷的過程吧！

　　趙頊手掌撫額，微微一嘆，隨即神情變得堅毅起來。

　　歲月不居，人生又如何能夠一如既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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