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途中的新鮮感很快過去,天選者吐了幾次后也習慣了這艘上下顛簸嚴重,速度時快時慢的破爛船只。他干脆在甲板上睡下,因為船艙里已經全都是積水了,若非那幾個芭蕉葉玩命拍水游動,這船早就沉了。每次向穿越者報告受損狀況時,他都不耐煩地表示自己的船只可靠性絕對有保障,不可能沉沒——就算要沉,也肯定會先因為引擎爆炸解體。
因為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他們攜帶的菜蔬和肉干全都被海水泡爛了。穿越者只能從船上拆下一根木棍當魚叉捕魚。他在這方面顯然沒有天賦,一連三天都只能叉到海草,中途穿越者還因為被一條劇毒的海蛇咬了一口死了,尸體不幸落入海中沒能找回來。不過很快,船艙里就又走出來一個穿越者,繼續過他沒心沒肺的日常。
穿越者某天突然開口說道:“我們運氣不錯,沒有遇到那座荒島,看樣子樹神的信徒已經用各種武器壓制住他了。”
偶人和天選者對樹神的了解不多,只聽聞他是某位極其強大的主神,其蔓延千萬里的根系幾乎纏繞著一整座大陸,那座大陸上所有的國家和種族都遵從他的意志。從神,使者更是多如海沙,如果這位主神的下屬和信徒出手確實能夠輕松壓制一兩個邪神怪物。
“那我們此行還有危險嗎?”
“誰知道,畢竟我也不太認路,萬一偏離航線遇上什么三長兩短也沒辦法。”
話音剛落,船只就猛然停頓了一下,引擎響動聲更大了,還有飛濺的零件從甲板下方飛出來,看來是出事了。
“不好!船要炸了!”穿越者慌忙起身,從船邊翻身跳了下去。但他跳下去時沒有觸及海面濺起浪花,而是發出一陣撞擊到鐵板的響聲。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偶人和天選者反應過來,跑向船邊,才發現接住穿越者的是一片戰艦的殘骸——這是刻著樹神徽記的鐵木戰船殘片。這是制造樹神戰艦使用的特殊材料,這種來源于樹神本體的材料有著如同鋼鐵般的堅硬,和木頭一樣的密度,所以能輕便地浮在水面上。剛才就是這東西撞上了他們的破船,引發了震動。
但他們來不及說什么,因為這片殘破的殘片上還躺著一個人,一個和天選者外貌相似,只是額頭上紋了神樹徽記,胳臂上還用烙鐵印上了幾個字符的人類。看上去已經昏死過去了,剛才的碰撞都沒能把他弄醒,不過還有斷斷續續的喘氣。
穿越者肯定懶得管這個人的死活,上次他難得救人時遇到了天選者,也帶來了長久的麻煩,這次萬一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欠條就更虧了。但三人里不只有他一個人會醫術,偶人也會一些,她用少量沒有沒海水浸濕的草藥喚醒了這個可憐人。
“謝謝。”這個人蘇醒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想要起身向這位戴著面具的小姐表示謝意,但還是因為虛弱躺了下去。偶人和天選者則聽不懂他使用的語言,只好做手勢讓他安心。
此刻穿越者已經摸了這位漂流者的口袋,確認了他身上沒有自己過去留下的欠條,只有一本被海水泡爛的筆記和一枚徽章。上面用樹神下轄的榕木國語言寫著第三艦隊的字樣,和這個人手臂上的印記一樣。他又用復原術短暫恢復了筆記,確認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眼前這個漂流者是榕木國下轄艦隊內的底層軍士,雖然樹神的屬國都是種族混雜,名義上對一切信徒平等的地上神國,但對某些弱小的投靠者并不會多么客氣。這個人類胳臂上強行印上的烙印就是證明。
這人醒來后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他的家族在更改信仰投靠榕木國后被抹除了人類的姓名,作為苦力做著下等體力工作,他則是自少年時期被強行征召加入海軍做各種雜役的船工。他現在只有一個代號,404下士。前不久在隨軍出海剿滅那座荒島的戰役結束后,因為被一群突然冒出來的詭異艦隊襲擊,戰艦沉沒。自己僥幸爬上了炸毀后的軍艦碎片,活了下來。
“怎么又冒出來一支艦隊。”聽完穿越者的翻譯后偶人又感覺頭疼起來,似乎倒霉事就沒停過。
“敵艦有七八艘,都是巨大的黑色方舟,前頭全是撞角,速度也奇快無比。我們的船就是被直接撞碎的。”
穿越者啊了一聲:“你說的方舟是那樣的嗎?”說著,他手指向船頭的方向。眾人隨著他手指看去,遠方的海平面上真的出現了一艘至少有千人長的巨大黑色方舟,沒有桅桿風帆,最醒目的特征就是船頭微微上翹的三根形如矛頭的尖銳撞角,船身兩側也有好幾對像牛角一樣伸展的巨型犄角,這些撞角每根都有一棟小樓那么大,每一根都是非常明顯的威脅信號。與之相比,他們乘坐的這艘破爛船寒酸的可憐。
最可怕的是,這艘黑色方舟看上去越來越大了,正急速向他們駛來。
404下士驚恐萬分,彷佛又要昏過去。天選者也急得到處亂竄,想找點武器防身,當然失敗了,這艘船只沒有任何防護能力,也沒有裝備任何武器。
偶人還算比較冷靜,詢問穿越者:“現在怎么辦。”
穿越者回復道:“我們應該以靜制動。”
“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
“沒錯。”
黑色方舟變得更大了,船身上的細節也更清楚了,天選者甚至能看到撞角上的污漬和沖撞后留下的凹痕。現在可以確定這艘船就是朝著他們過來的,正面的撞角都已經對準了他們。天選者還期待著轉機出現,小心翼翼地問穿越者:“你在船上布置的那些法陣和魔法能不能保護我們?”
“這船上哪有什么法陣?”
“你在改造船只的時候不是用了三四天在船身和機器上畫了符咒嗎?還特地給帆布上色,那難道不是什么秘法儀式?”
“我閑著無聊畫著玩的,那些字符都是涂鴉和我老家的臟話。我在做不情愿的事情之前得做些額外的事轉移注意力。”
“所以這面涂紅的帆布除了引起注意也沒有任何作用了?”
“紅色看著很有精神。要不然我可提不起勁出海。”
雖然很想破口大罵,但已經來不及了,黑色方舟的速度確實快如閃電,已經突破海潮的陣陣浪涌來到了他們眼前。他們四個人只能跳下海,玩命往旁邊游。可惜404下士剛剛蘇醒,體力不足,沒能逃過去,被方舟掀起的巨浪吞沒了。他們改造后的船只在這艘黑色方舟的撞擊下脆的像張紙,引擎直接爆炸,殘破的木板飛的到處都是,果然如穿越者所說,船只在沉沒前先解體了。
天選者,穿越者和偶人在浪花翻騰之后抓住了一塊比較大的木板,爬上去,在海面上仰頭看著這艘巨大的方舟在撞擊后毫不減速地繼續前進。方舟駛過留下的浪花逐漸平息,方舟本身也逐漸消失在視線里。他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天上就又飄來了一大片烏云,風越來越大,天空開始下起雨來。
“真是倒霉透了。”穿越者忍不住了:“奇恥大辱!我們得報仇!把那艘方舟上的王八蛋統統殺光。”
“先想想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吧。”偶人看著隨時可能凍死的天選者和狂怒的穿越者不由得拍了拍腦袋。
但穿越者還在自說自話:“我聞到了,絕對是惡魔的味道,那群混賬果然跟荒島有關系。我們改變路線,先追上這群混賬……”
他撈起一塊木板當作船槳劃動起來,朝著那艘方舟消失的方向劃去。風暴引發的海浪似乎也在暗中幫助他,推著他們腳下的木板向著他劃動的方向前進。這一劃就是十多天,天選者依靠雨水和海魚堅強地活了下來,但穿越者一口食物都沒吃,一直在堅持不懈地劃槳,看上去是真的發火了。偶人也沒法勸他放棄,只是期待能遇到一艘船救起他們,但離譜的事情又發生了,那艘方舟真的又出現了,正以慢速在海面上航行。穿越者頓時精神振奮,更加賣力地劃著木板。
他們真的靠人力劃船追上了黑色方舟。
再次靠近這艘船只,他們終于能仔細觀察這艘船的材質,可以確定是用鋼鐵打造的,外表上了一層黑漆。盡管表面非常光滑,天選者還是像壁虎一樣順著船體爬上了船。天選者和偶人在木板上看著他爬上十幾層樓高的船體,翻身跳上甲板。隨后是一連串的爆炸,兩個體型巨大的生物從船上掉下來,濺起巨大的水花后干脆地沉沒。甲板上的動靜似乎消停了,但來自船身內部的響動又起來了,整個鋼鐵船身都在威威顫動,發出嗡鳴,乒呤乓啷一陣鬧騰后總算漸漸平復下來。一陣寧靜后,一條繩梯從船上扔下,示意他們兩人上去。
甲板上到處是尸體,不光有惡魔的尸體,還有很多其他異形種族與大型怪物的尸體,甚至還有幾具穿越者的尸體。滿身是血的穿越者一邊挖鼻孔一邊吃剛從廚房搶來的干糧:“本來想留個活口的,但這些家伙不給機會。不過我們現在終于又有船了。”
兩人對穿越者忽高忽低的戰斗力和詭異的行事作風已經見怪不怪,便沒有多問。這艘巨大的戰艦現在已歸屬他們,此刻天選者只想問清楚廚房在哪,他已經受夠了這些天的脫水和饑餓,只想吃一頓大餐。
得到確切答復后,天選者便像倉鼠一樣鉆進了甲板下四通八達的船艙。
偶人問他:“這艘船你會開嗎。”
“不會,至少要三四百個熟練工人才能保證這艘方舟正常運轉,但剛才我已把所有惡魔都殺光了。反正先吃飽,然后再去想辦法。”
他們在船上住了一晚,搜刮了一些食物和武器。穿越者便又開始對這艘方舟進行改造。這艘利用能量爐燃燒火元素水晶帶動水下螺旋槳運動前進的船只光是鍋爐就需要幾十頭惡魔維護。穿越者當然不在乎安全性,他直接往散熱器里倒了幾十顆冷卻石加強散熱效力,又堵死了鍋爐的幾個出氣孔,卸掉了船身上所有的撞角減輕負重。
這樣一來,船只就能在爆炸前以絕對高速抵達目的地了。比較麻煩的是這艘船的法術導航設備已經有了設定好的目的地,沒法更改,似乎是榕木國的軍港。可能惡魔們打算襲擊那里。
在胡亂嘗試一番后,穿越者放棄了更改目的地設置的打算:“算了,榕木國就榕木國吧,等到了我們再換艘船就是了。”
偶人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們開著惡魔的方舟會不會被榕木國的海軍當作敵人?”
穿越者拍著胸脯保證:“你們盡管放心,我特地卸下了所有的撞角,而且我可是幫他們干掉了整整一船的惡魔,他們更因該感謝我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