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杜爺爺讓小七拿著床頭上的布袋子,跟著自己走,還不讓老豆跟著。
小七拿著袋子,很沉,不知道裝了什么,她覺得杜爺爺有可能是害怕老豆了,被他剛才的兇相嚇到了,有機(jī)會自己要做一回和事佬,調(diào)解一下。
小七跟著杜爺爺一路小跑,走到療養(yǎng)院一處偏遠(yuǎn)廢棄的院子里。小七看著前面健步如飛的杜爺爺,心里想著這哪是快要病危的病人啦,簡直就是一個運(yùn)動員水準(zhǔn)。看到杜爺爺身體如此硬朗,小七心里也特別開心。
杜爺爺一進(jìn)院子,院子里就很快熱鬧了起來。很多流浪貓都“喵喵”地圍了過來,在杜爺爺身上蹭來蹭去,索要食物。小七睜大眼睛看看貓咪,再看看杜爺爺,心里一團(tuán)迷霧。
“還愣著干什么,把布袋里的貓糧拿出來,給這些可憐的小家伙吃?!倍艩敔斂粗l(fā)呆杵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小七說。
“哦哦!”小七連忙打開布袋,拿出貓糧,撒在杜爺爺手指向的一個破陶罐子里,貓咪們都興奮地圍上去吃了起來。小七總算明白為什么杜爺爺堅持不讓老豆跟著,因為狗是貓的天敵,老豆在這,貓咪們肯定不敢圍過來。
“有天溜達(dá),不知不覺走到這里。然后看見這些小貓仔被拋棄在這里,瘦骨嶙嶙,只剩下皮包骨頭。聽見有人來了,就全部圍著我不停地叫著,像是再呼求我可憐可憐它們,給它們一次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機(jī)會。我就心軟了,經(jīng)常在療養(yǎng)院偷那些老人們的牛奶來喂它們,一直喂到它們可以吃貓糧了。我有時候偷偷溜出去,就是去買貓糧,然后過來喂這些可憐的小家伙們?!闭f完,杜爺爺摸摸這樣小貓咪,小貓咪非常享受杜爺爺?shù)負(fù)崦紶幭葥尯蟮剡^來。
小七眼睛濕潤的看著杜爺爺,覺得他真的很善良有愛。原來醫(yī)院護(hù)士說杜爺爺總是喜歡玩消失,一失蹤就是半天,其實是來這里看護(hù)這些小貓了。杜爺爺看似巫婆皇后的背后,原來是一顆白雪公主的心。
杜爺爺覺得有些累了,就找了個臺階坐了下來,招招手讓小七也在他旁邊坐下來。小七撒完手中最后一把貓糧,就挨著杜爺爺坐了下來。杜爺爺抬頭看看一望無際的天空,感嘆一句:“宇宙如此浩瀚,我們?nèi)绱嗣煨?,人生不過是一場虛空?!?p> 小七看到一個老者發(fā)出如此感嘆,不免也跟著憂傷起來。是的,壞人會死,好人也會死,在這件事情上上帝還是公平的。
杜爺爺思考了許久,對小七說:“你別看你們杜總平時這么兇,其實內(nèi)心自卑得很。俊生,從小沒爹沒媽,雖然有個親舅舅,但是是個畜牲,根本沒有一點(diǎn)人性。俊生從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他懂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作奸犯科的混蛋,他母親是被強(qiáng)奸后才有了俊生。杜俊生在母親死后,就成了一個乞兒,到處討飯生存下來,所以他很小就看透了世態(tài)炎涼。直到八歲那年,他遇到我,才改姓杜?!?p> 小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神一樣的人物,竟有這樣凄慘的童年?小七睜大眼睛看著杜爺爺,杜爺爺看出小七心中的不解,就將往事緩緩道出。
杜俊生的母親一生是短暫而不幸的。杜俊生的母親活著的時候是村上有名的村花,長得水靈靈,一雙大眼睛會說話。18歲的時候,杜俊生的母親跟村長的兒子訂了親,下過了聘,看過了家,就在娘家待嫁。杜俊生的母親和村長的兒子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一天晚上,杜俊生的母親獨(dú)自出門去杜俊生舅舅家討東西,沒想到短短的路程,便改變了他母親一生的命運(yùn)。村里有個出了名的混混,叫小強(qiáng),也就是杜俊生的親生父親,雖然他從來不愿承認(rèn)。那天晚上,小強(qiáng)喝得醉醺醺地,看到獨(dú)自行走的杜俊生的母親,就起了色心,其實小強(qiáng)一直暗戀杜俊生的母親多年,只是有色心沒色膽,今天借著酒勁直接來了個霸王硬上弓。將杜俊生的母親嘴一塞,扛起來就跑到稻田里。那時候農(nóng)村夜里是非常黑的,家家戶戶還沒有電燈,都是點(diǎn)著煤油燈,而且到了晚上七點(diǎn),很多人都已經(jīng)歇息了。杜俊生的母親在田埂上撕心裂肺地喊叫,也沒有人能聽見。
杜俊生的母親被奸污了,身子被破了,沒了清白。家里的人都不敢去政府告狀,怕村長家知道這件事,過來退婚。那個時代的人非常看重女子的清白,一旦毀了,你這一家就沒辦法在村上呆了,別人肯定會在背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吐沫星子都要把你們一家人淹死。所以農(nóng)村很多女孩受到侵犯,也不敢吱聲,讓村上的不法分子更加猖狂。
杜俊生的舅舅就是個典型的窩里橫。在外膽小怕事,看著妹妹受了這么大的屈辱,也不讓杜俊生的外公外婆吱聲,他不斷強(qiáng)調(diào)家丑不可外揚(yáng)。
杜俊生的媽媽從小就是個烈性子,她即使死了,也要讓犯罪之徒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所以一個月后杜俊生的媽媽毅然地把小強(qiáng)告到了政府。政府很快響應(yīng),對小強(qiáng)實施了抓捕。小強(qiáng)嚇得到處逃竄,在與公安追逐的過程中,不慎掉進(jìn)了獵人布置的陷阱里,摔死了,也算是惡有惡報。
杜俊生母親被強(qiáng)奸的事情一天內(nèi)傳遍了整個村子。村長一家當(dāng)天晚上就來退了婚,要回了聘禮。杜俊生的外婆外公受不了打擊和流言蜚語,都一病不起。杜俊生母親因為自己的不孝造成年老的父母臥病在床,加上受不了村民的流言蜚語,就想著如果她的死可以讓這一切都結(jié)束,那她還不如死了。就在她想輕生的時候,被隔壁王大媽救了下來,而且王大媽是個赤腳醫(yī)生,杜俊生的母親躺在她家,她檢查后,就告訴她:“你已經(jīng)有身孕了,孩子可是無辜的,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p> 杜俊生的母親突然覺得上天跟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用一個孩子讓她必須留在這看不到光的世界上。她側(cè)過身子自言自語地說:“我還能好好地活著嗎?”
雖然恨死了那個毀了自己一生的男人,但是杜俊生的母親心地善良,她覺得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怎么說也是一個生命,她實在不忍心打掉。沒有一個人有權(quán)利輕易拿走另一個人生存下來的權(quán)利,哪怕你是母親。
于是杜俊生母親不顧家人的反對,生下了孩子,因為看到孩子長得非常清秀,取名叫俊生。杜俊生的外公外婆看到女兒未婚生子,實在沒有顏面,都相繼郁郁而終。外公外婆去世后,杜俊生的舅舅聽了他婆娘的主意,將杜俊生的母親和未滿周的杜俊生趕出了家門,不讓他們在老屋子里住。
杜俊生的母親帶著杜俊生一起住了好幾年廢棄的礦洞,每天靠著撿一些煤炭渣子賣錢勉強(qiáng)糊口,偶爾還需要赤腳醫(yī)生王大媽接濟(jì)。杜俊生的母親自從生下杜俊生后,精神就開始不正常,有時候自言自語,有時候幾天不說一句話。有一天晚上,竟然投河自盡,因為當(dāng)時南方剛好發(fā)洪水,河里水勢兇猛,所以尸體一直沒有打撈到。小小的杜俊生每天都站在河邊等,希望有一天河伯伯發(fā)慈心,把他的媽媽送回來。所以每每到了俊生母親的忌日,他因為母親投河自盡后,尸體被大水沖走了,連個墳頭都沒有,成為孤魂野鬼,心里不免傷感。
杜俊生本來由杜俊生的舅舅撫養(yǎng),政府每年給一些補(bǔ)貼,可是潑辣的舅媽壓根沒讓杜俊生進(jìn)過門,他們還將杜俊生的補(bǔ)貼金私吞了。那年杜俊生才五歲,從此淪落成無人管的乞兒,在各個村子里討飯為生。有天,杜俊生無意聽到村上的人議論那天晚上母親投河的事情,說是因為村長的兒子在河邊羞辱杜俊生的母親,并且想借機(jī)調(diào)戲一番,杜俊生母親一直是烈性女子,哪能受得了這般屈辱,直接投河自盡了。嚇得村長的兒子天天把房間里貼很多的符咒,就怕杜俊生的母親化成厲鬼來找他。
后來,一個秋高氣爽的夜晚,村長一家五口被大火活活的燒死,公安局來調(diào)查,說是燒秸稈的火堆引起的火災(zāi)。赤腳醫(yī)生王奶奶對杜俊生說:“這是報應(yīng)!”8歲的杜俊生知道,老天爺根本沒空管這些事,如果老天爺真有眼,媽媽就不會遭受這么多的苦難,自己也不會成為孤兒,所以杜俊生一直堅信凡事只有靠自己。
就在那年冬天,杜俊生病得要死,這時候他遇到人生的恩人,下放老知青杜爺爺,他當(dāng)時剛好到杜俊生他們村子做水稻種植技術(shù)指導(dǎo)。王大媽帶著杜爺爺去了礦洞,他看到躺在礦洞里瘦骨嶙嶙的杜俊生,心里就十分憐惜,把杜俊生帶到縣城里,給他治好病。后來知道這是個沒人管的野娃娃,就收養(yǎng)了杜俊生,供他讀書,直到杜俊生大學(xué)畢業(yè)。所以俊生后來姓了杜。杜俊生對杜爺爺非常的孝順,隔三差五就去看望他,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是杜爺爺,他早就死在那個冬天。
杜俊生從小性格孤僻,自卑,沒什么朋友,他一直發(fā)奮讀書,成為他們縣城唯一的理科狀元。
大學(xué)畢業(yè)后,杜俊生沒有任何背景來到白云市。他擺過地攤,賣過保險,洗過車,也倒賣過盜版光碟,各行各業(yè)他都做過,各種各樣的苦他都吃過,他堅信成功不會主動找到你,而是靠你自己去攀登。坐到今天的位置,杜俊生覺得是自己應(yīng)得的,他就是應(yīng)該作為強(qiáng)者站在人生的頂峰,一覽眾山小。
小七聽完特別吃驚,沒想到杜總這么叱詫風(fēng)云的大人物,外表看起來強(qiáng)大,其實也不過是個可憐人。每個人內(nèi)心都會有段黑暗的經(jīng)歷,雖然外面再光鮮亮麗,也不過是給別人看得。
“小七,我瞧出俊生對你不同。”杜爺爺意味深長地對小七說。
“??!杜爺爺你誤會了,我只是杜總身邊新來的保鏢?!毙∑邼M臉通紅,不停地擺手說。
“至少在你面前,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杜爺爺再一次看向浩瀚無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