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誰家疏柳低迷,幾點流螢明滅
“菇涼,你可不是個普通銀吶。將來必定大富大貴噠,極富威望,吉人自有天相嘛。”老道閉著眼,喃喃自語。(少年搞怪了一下下,(°Д°)原來你是醬紫的老道)
我冷哼一聲:“你便是凡間的算命先生?”
“菇涼此言差矣,道士我絕非貪營伙計,睜眼說瞎話的那幫銀,老道偶只為有緣銀算命噠”老道緩緩搖了搖頭。
我轉身,感到無趣,對瑓良道:“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瑓良愣愣的,俊秀的臉上罕見的木訥。
“姑娘,有些人,命里,便是注定的離去。有些人,命里,便是相愛無法相守。”
“有些人是絕無可能超越的,妄自不可強求。有些人傷害了便無法挽回,妄自不可再追。”
“你這老道,凈說些胡話”我憤憤地說。
“另外還有一位不便現身的菇涼,老道偶也送你一句話,無望的愛情終究傷人傷己,珍惜當下吧。”
我猛地伸手,去抓那老道臉上的紗布,不料,老道早有準備,我撲了個空。
“嫣然,抓住他。”我吩咐。
嫣然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
她居然失手了。
“他不是凡人。”我冷冷的,我竟然沒有早早認出來。
瑓良恍若大夢初醒般,眼神空靈如同潭水,他低聲細語:“他是狐犰族的前任旦夕——稼穡——我的父親。”
*17
瑓良沉默地回了韶華殿。
一連數十天也沒有出現過。
“俚兒,阿良有心事吧,勸勸他吧。”陌生居然頭一回嚴肅正經地囑咐我。
我敲響了潛月閣的大門。
嘎吱一聲。
我震驚。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瑓良化作原形的樣子。
如夜一般漆黑的長尾拖曳在地上,鮮亮的長長的發包裹著他,那根落月杖筆直豎立著,宛如視死如歸的侍衛守衛著主人。
冷酷如他,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瑓良,你告訴我,關于你之前給我講的故事的后半段,好么?”我開門見山。
少主子。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沙漠中的狂風。
“瑓良,我以千嶂大嗣的身份命令你。”我有些氣惱,他是一個神秘得讓人無法捉摸的人,盡管他曾經深深傷害過我,但我仍然記得那三十年,生命最初的幾十年里,我們朝夕相伴的日子。
他嘆了口氣,將大門敞開。
我走了進去,潛月閣一覽無余,零丁的家具,碩大的天窗——不,應該說沒有屋頂。因為這四四方方的屋內灑滿了星光。
“這幾夜里,我不分晝夜地占卜他的行蹤。我自以為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足夠超過他,卻不料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陰影。”瑓良無奈又頹廢,“他確實是狐犰族有史以來最最頂尖的占卜師了。”
“父親,他是一個癡情又絕情的人。我生下來便沒了母親,他獨自撫養我長大。無論如何,像我這樣的雜種終究是討人厭的,狐犰族長因為我父親的緣故沒有下令除掉我,我被父親關押在大院里,整年整年守著這方寸之地,除了父親和照顧我的童仆,我的記憶里便沒有其他任何人了。”
“童仆總是告訴我說我父親是狐犰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旦夕大人,要為君王和全族人占卜兇吉,所以沒法時時伴我身側。但,事實上,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歡我,因為,他每次來看我的時候,目光穿透過我,只有來不及躲避的冰冷,我心里總是充滿悲傷和痛苦,總是想到死亡,也許,這痛,比起血肉至親的疏離還好一些吧。”
“后來,我長大了。漸漸的,養成了孤僻冷清的脾氣,也不再奢望愛這種昂貴的東西,父親基本上是夜里來院子里看我。我們席地而坐,仰望星空,默默無言。滿天的星看似亙古不變,其實,錯落有致之中,亦生亦死,上演著各種愛恨情仇,折射著人生百態。即使從未踏出這四方之地半步,我卻也看過、見識過、旁觀過很多了。”
“我滿期頤的那天晚上,父親又走進了我的院子,罕見地,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穿出了冰冷的聲音‘瑓良,你長大了,我將落月杖交給你。’倘若往后你想出門,贏了我便是。”
“占卜師之間的戰斗是用禪杖進行的。動用意念將全部法力注入禪杖,禪杖之間的碰撞打擊,便是較量。那時的落月杖還沒有這許多鈴鐺,只是赤條條的一根。我努力動用了平生所有的法力,落月杖騰空而起閃爍出光亮的那一刻,我以為我要贏了。父親的昊夬凌空而起,只輕輕一下,落月杖便晃晃蕩蕩地掉下地,我跌倒在地上。”
“父親一下子突然悲傷萬分,他望著倒在地上的我,深深嘆了口氣,聲音蒼老‘我勝不過淺,你也注定無法戰勝櫛比啊’”
“從那天起,我努力,很努力地修煉占卜術,顛倒晝夜,那個從小到大陪伴著我的童仆總是偷偷溜出去,為我收集盡可能多的鈴鐺,為了爭奪這些鈴鐺,法力薄弱的他總是鼻青臉腫地回來,我從鈴鐺中挑出資質優秀的掛在落月杖上,為了增強自己的法力。”
“五十年后,我已經足夠強大。于是,我再一次發動了挑戰。”
“鈴鐺嘩啦嘩啦地作響,落月杖懸在半空中,穩穩當當。父親的昊夬禪杖悠悠地飄在空中,如同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沉悶遲緩。我耗盡畢生法力,終于在吐血的那一刻,昊夬從天而降,我暈倒在地上,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我擊敗他的那一剎那,看到了他的前半生,也終于知道了他如此疏離我的原因,我試圖尋找他,但是沒有用。我知道這是不合情理的。因為占星更強大的一方是可以窺視弱者的過往的。當時,我沒有多想什么。”
“狐犰族長任命我為旦夕,盡管身世受到歧視,但在這個世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以為憑借我自己的占星術已經無人能夠擊敗我。可他,稼穡,我親愛的父親,始終比我更加強大。”
“瑓良,我可以幫助你。”我決心幫他。
而他,只是揮了揮手,嘆了口氣:“沒法幫的。”
“我只是在想父親當年為什么要故意輸給我?他為什么要離開?也許,是為了淺,他總是覺著淺還活著,他無法看透淺的星象,即使她已經死了。”
自那天以后,瑓良如往常一樣跟在我身后,只是愈發沉默寡言。
三年,花開花落,我一直在搜尋雪央的消息。期待著重逢,卻總是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