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紀也還算年輕，我卻時常拒絕朋友的邀約，獨自窩在家里，敷面膜，品紅酒，讀一本昆德拉，看一部老電影。想著自己是不是已經不那么年輕了。

　　記得大一的時候，寢室一個姐妹過生日，和我們幾個約好了去江邊自助燒烤。下課后去超市買菜，買肉，買調料，提了好幾大袋，興匆匆的去了。一烤就是好幾個小時，等回過神來，末班車已經開走了，又沒有帶夠打車的錢，索性走回去。

　　幾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瘋瘋癲癲，又笑又鬧的走在夜色里，經過江邊時，伸手不見五指，怕黑，也怕遇見壞人。攥一瓶驅蚊液，拿一把燒烤時用來切菜的水果刀，牽著前一任的一角，驚心膽顫的往前走，經過江上的大橋，被風吹的東倒西歪，吹著延伸向遠方的江流，大喊大叫，走到中途還被巡警搭話，讓我們一路小心，足足走了三個小時，凌晨兩點多我們才回到學校，遇見學校值班的保安，央求他放行，為我們的晚歸保密。

　　少年時荒唐又珍貴的記憶，現在誰還會陪你，你又會陪著誰，在深夜，又笑又鬧的，走上三個小時呢。

　　幾年前的我，若是想念一個人就會翻山越嶺去見他。連夜做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第二天一早，神采奕奕地出現在他面前。如今再讓我做這種事恐怕是不可能了，沒有那樣的心力了，現在的我若想念遠方的某個人只會放在心底，或者最多在他的朋友圈里點個贊，況且我想我也不會再喜歡遠方的誰，隔著遙遠的距離患得患失了。

　　都是在青春的年紀里放肆，在成熟的年紀里學會患得患失，因為都知道可以揮霍的東西越來越少，但回憶起那些年的放肆，總是懷念的不能自己，只愿成熟的年紀來的慢一點，再慢一點，只愿自己權衡少一點，再少一點，權衡過頭總會留下遺憾。

　　她那時比他高一屆，他們都管她叫學姐，她很有學姐的派頭，一味地寵愛著師弟師妹們并不偏心誰，而它唯一的希望是她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喜歡的情愫是一點點滋生的，同他發覺過來，視線已經離不開她了。不敢表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在系里是研究生中的尖子，早被推薦去日本留學，他覺得她遲早要走，表白也沒用，再加上還有不少同級的師兄在追她，更有傳言說她已經和其中一人開始交往，他更加覺得灰心沒有勝算，他想只要她幸福就好。

　　研究生畢業，頒發學位照，畢業照，之后聚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她喝的尤其多，晃晃悠悠走不穩路，他正要伸手扶她，卻見好幾個師兄都搶著上前，便伸回了手，她卻嚷起來，說她沒喝醉，把幾雙手都撇開一個趔趄靠到了他身上。

　　“哎呀，是你……就是你了，送我回去。”她嘴里含糊不清，說著說著便笑了。

　　大家都當她發酒瘋，索性懶得理她，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摟著她的腰，負起責任來，送她回宿舍，到了宿舍，她卻一屁股坐在門口臺階上不肯走了一條手臂掛在他脖子上，嘻嘻的笑。

　　“吶，我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

　　“有沒有？”

　　“嗯。”他終于點了頭。

　　“然后呢？沒在一起嗎？”

　　“沒有”

　　“不告訴她你喜歡她嗎？”

　　“嗯。”

　　“為什么？”她歪著頭問。

　　“告訴她也沒用”他低下頭。

　　她忽然松了手。

　　他們在那里一直坐到凌晨，他和她東拉西扯聊了很久，然后他根本就不記得當時聊了些什么，只記得她的側臉在路燈下很美很美。

　　接下來，她去日本深造，他留在國內繼續讀研，時差只有一小時，所以經常在網上遇見，遇見了他們就會聊幾句，無非是問:異國生活習不習慣，研究室有什么新課題，新來了哪個教授？

　　他本來以為她離開是沒有辦法的事，自己也只能接受，他本來以為她離開之后，這份感覺會慢慢變淡，直至完全消失，可他發現，他接受不了她離開，忍受不了生活里沒有她，也無法抑制心里越來越強的烈的想念。

　　導師問他要不要爭取去日本讀博的名額，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在確定下來之前，他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申請批下來，成績過關，材料過關，面試過關，已是半年多以后，他興奮地告訴她這個消息，她隔了很久才發來一個笑臉說了一句，恭喜。他覺得自己的興奮，被澆了冷水，但是沒關系，很快就要遇見她了，等我過去你要像一個學姐一樣，請我吃拉面，游富士山。

　　她又發過來一個笑臉，說了一句“沒問題。”

　　他翻來覆去的給自己打氣，我喜歡她，她就是我一生要找的伴侶，到了日本，一定要向她告白，要告訴她我有多愛她，多想念她。

　　他抵達日本的那天，她果真去機場接她，帶她去吃拉面，看富士山。一年不見，她的性格不如之前豪爽，容貌卻更成熟，也更美了。他坐在新干線上看著遠處白雪皚皚的富士山，又看看她的側臉，覺得很幸福，很滿足。在富士山下的樹海邊，他終于支支吾吾的開口。“學姐，我……我……”

　　他打斷她:“我并不知道你會來日本。”

　　“嗯，因為我之前沒有告訴你。

　　她嘆了一口氣:“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

　　為什么呢？他覺得她的表情很悲傷。

　　她看著他，一臉下了決心的表情:“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單獨見面了。”

　　他有點懵:“為什么？”

　　她再次嘆了口氣:“因為我有男朋友了，再單獨和男生出去，他會吃醋。”

　　他吃驚了許久，然后沮喪的垂下頭。

　　沒有說出口的表白，再也說不出口了。

　　臨分別時，她站在原地許久，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看著他說:“你還記得嗎，畢業那天我問你為什么不向喜歡的人告白，你說告白也沒用。但我還抱著最后一次希望一直賴著你聊天，不讓你走，等你說出那句話。可惜你一直沒有說，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其實也可以由我來說，可我也沒有勇氣。”

　　他愣在那里，很久很久，悔恨像一條條蟲子細細啃噬心臟，他回想起她說的話，我并不知道你會來日本，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原來是這樣。如果她早點知道的話，是不是就不會交男朋友了，他以為她會在原地等他，但這個世界沒有哪個人有義務在原地等你，即使是愛你的人。

　　“我一直好后悔。”他低下頭，聲音哽咽。

　　所以，她下定決心，下一次如果再愛上誰，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他。不考慮結果，不顧及過去現在將來，不害怕被拒絕，勇敢的說出那三個字，目送她離開后，他終于說:“嗯，我也是。”

　　去做一切，放肆的事，卻愛自己想愛的人。趁自己還活著，趁自己還年輕，還能走很長很長的路，還能訴說很深很深的思念。

　　————琉浪

　　——L J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