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緩慢地說著,到最后眼神黯淡下來。
“可惜我是個沒用的,到頭來還是沒能保住母妃住過的寢宮,弄成如今這般模樣。”
蕭婉的眼眶微濕,她抬起頭用力眨了眨眼睛繼續道:“也不知道三哥哥現在怎么樣,他應該已經知道我被軟禁的事,但愿他不要在父皇面前為我求情才好。”
“我說了這么多,你怎么都不說話?”
墨瞳始終一言不發站在一側,他聞言微動了一下唇,終究還是不知如何作答。
“唉,算了,你跟塊爛木頭似的,白費了這么好一副皮囊。”蕭婉看得著急,看看刻漏時辰也實在不早了,于是她沖墨瞳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墨瞳有種如獲大赦的感覺,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地行禮道:“是,殿下。”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軟禁的日子似乎過得極慢,整個鳳儀宮里也就寥寥幾人,除去每日來送膳食的小太監之外再無人到訪,送完東西后宮門又會被鎖住,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蕭婉待在高墻之內,心緒卻由開始的暴躁不安變得安靜沉寂起來。
又過去半個多月,紫娟的傷勢幾近痊愈,下了床之后也能一瘸一拐地走上幾步。她的傷剛好沒多久,便堅持著到前殿伺候蕭婉來了。
“紫娟,你該再去趟段時日,那幾下板子傷了筋骨,要是落下病根可麻煩了。”
紫娟帶著笑站在一側打著扇子,“紫娟欠公主一條命,無以為報,身子既然已經大好又怎么還能要人照顧而不來照顧公主呢!”
蕭婉抬眼望著天,這幾日來天倒是不那么熱了,于是她按住了紫娟搖著扇子的手道:“這種事,我讓小花和小草做也是一樣,更何況現在天也不熱,打不打扇子都不怎么要緊。”
“那怎么行!公主自小都是由奴婢服侍,別人來怕是公主要不習慣。”
蕭婉皺起眉正要繼續說,便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往這邊來了,她不受控制地笑彎了眼,開心地喚道:“墨瞳!”
“參見殿下。”
“免禮免禮。”蕭婉站起身拽了拽墨瞳的衣袖道,“墨瞳,我想吃蓮子羹。”
墨瞳漂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無奈,這半個多月以來,自從他不忍心看蕭婉剝了蓮子干吃而下了一次廚后,她幾乎天天纏著他要他下廚房做蓮子羹。如今每每進到小廚房他都會忍不住思考,為什么當初要管這個閑事。
“公主想吃蓮子羹嗎?一會兒奴婢讓小花和小草跟司膳房知會一聲。”紫娟昏迷了近半個月,這些天來發生的事她也并不是很清楚。對于蕭婉和墨瞳,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從御花園回來之后罰跪的那個晌午。剛才蕭婉拉著墨瞳的衣袖著實讓她疑惑了一把。
“不用不用,我這里有比司膳房那個陳胖子更好的大廚。”蕭婉沖紫娟搖搖頭,說完又輕輕拽了一下墨瞳衣服的褶皺。
紫娟吃驚不小,看著墨瞳直瞪眼睛。
“殿下稍等。”墨瞳垂著眼,認命地往小廚房走去。
“哎,你等等!”蕭婉繞過園子里的石桌快步跟了上去,“我也一起去。”
紫娟眨眨眼,呆立在原地,看著一高一矮兩個遠去的背影覺得很不可思議。好像她養傷的這段期間什么事都變得不一樣了,連自己最熟悉的主子也好似改頭換臉了。
小廚房里,墨瞳挽著袖子正專心地舀水洗著紅棗,袖口下的手臂現出淡淡的青筋。蕭婉邊百無聊賴地在一邊撕著菜葉子,邊看著墨瞳的手發呆。
墨瞳的手手指很修長,每根手指的骨節都很突出,掌心的每個指節處大多不平滑,有許多的繭子。蕭婉伸出自己的手比較了一下,真的完全不一樣。
“墨瞳,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為什么感覺你什么都會?”
墨瞳去著棗核的手微停頓了一下道:“照規矩,奴隸是沒有過去的,殿下也不該問這個。”
蕭婉隨手扔掉了已經被撕成條的菜葉子輕哼了一聲道:“你在我面前你啊我啊的時候怎么不自稱奴隸,現在還在我面前擺什么奴隸架子?”
墨瞳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擺弄著紅棗的手卻沒有停,蕭婉只專心地看著他手的動作倒也注意不到其他。
“既然不想說就算了,想想你以前應該也是個窮苦人家的,不然怎么連做飯都會。”蕭婉環顧了一下四周,又找到了一根豆芽菜放在手里玩了起來。
墨瞳收斂了一下心神,把去了核的紅棗放進一邊準備好的碗里,開口道:“殿下明鑒。”
“我果然猜對了吧!”蕭婉用手里的豆芽菜甩了甩墨瞳的胳膊,結果手沒抓住,豆芽菜一下子被甩得老遠,連影子都找不見了。
墨瞳動作迅速地往鍋里加著水和處理過的蓮子,片刻后說道:“殿下還是去外面等吧,這里煙大容易嗆著。”
蕭婉看廚房里也的確沒什么好玩的便點頭應允,臨出門之前她瞄了一眼灶臺邊上的蓮蓬說道:“墨瞳,蓮子快沒了。”
墨瞳默然地朝邊上看了一眼,輕輕“嗯”了一聲,“入秋了,不是荷花再開的時節。”
蕭婉難掩眼里的失望“哦”了一聲,轉身從廚房走了出來。
廚房內,墨瞳搭在灶沿上的手悄然握成了拳,他神情黯然,眸光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他閉上眼睛,半晌后復又睜開。
鍋里的水已經開了,帶著雪白的蓮子上下翻滾著,墨瞳伸手想要把邊上碗里的紅棗放下去。一低頭卻發現,不知何時放著紅棗的碗已經到了自己的手里,并且被捏得碎成了兩半。碎掉的部分早已割傷了他的手掌,鮮紅的血流進碗里,把一整碗的紅棗都浸透了。
他暗自吸了一口氣,看著自己手里的碗一臉陰霾,隨后連碗帶紅棗一起丟進了底下燃著的灶火里。
一柱香的功夫,墨瞳神色如常地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碗蓮子羹往來時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