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口中的“蒲坂守城王行本”乃是隋朝舊將。自從隋煬帝楊廣賓天之后,曾經盛極一時的隋王朝便已土崩瓦解。王行本一面對外宣稱要誅盡各路番王諸侯,為舊主報仇,一面卻與“定楊王”劉武周暗通款曲。
蒲坂的地理位置極為特殊,它臨近軍爭重地——潼關,又直逼關中糧倉,距離入關僅隔一線。故而,李唐欲揮師北上收復失地,則身處南方、扼守咽喉的王行本,無疑便構成巨大的威脅。倘若,蒲坂軍因缺糧而無力應戰,則拜火教確實是幫了唐王府一個大忙。
黃伊榕對北牧和明斯二人抱拳躬身,鄭重地說道:“黃伊榕代唐國謝過拜火教!感謝北牧掌使和明斯護法!貴教的恩情,唐國牢記,來日必報!”
明斯笑著擺了擺手,“黃小姐客氣了!郭大俠是我們圣教的大恩人,你和郭大俠的關系嘛……嘿嘿,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們可不是幫什么‘唐國’還是‘唐王府’,我們幫的,可是‘你倆’。”他把“你倆”二字,加重了語氣。
黃伊榕雙頰的紅潤仍未褪去,她偷偷瞅了一眼旭揚,卻發現對方此刻也正深情地望著自己。她莞爾一笑,微微頷首。明斯幾句調笑的話,讓她一時半會兒的,不知該怎么接下去。她只好繞過明斯之言,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個……此處嚴寒,唐軍軍營便在對岸,眾位請隨我來。”
六人越過冰河,踩上河岸的軟雪,猛地聽到一陣清脆的鳥鳴聲由遠及近。郭旭揚與鐵夢箏見過神鳥青兒多次,認得出是青兒的啼聲。然姚葭、北牧和明斯卻不免有些意外,在這大雪紛飛的曠野,飛鳥著實罕見。
姚葭三人舉目遠眺,只見一只淡青色的大鳥朝這邊飛來。翠鳥平展雙翅,翅膀處有三條藍白相間的羽紋,三縷長尾在風雪中抖動,在以青色為主的尾羽中,隱約間還泛出七彩暈色。
“好漂亮的鳥兒!”姚葭情不自禁地贊嘆一聲。
“姚姑娘,它是我的青兒。”黃伊榕微笑著伸出右臂,“青兒,快來!”
神鳥青兒極通人性,它在黃伊榕的小臂上停下,把鳥嘴里的小信筒吐在主人的掌心。它似乎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務”已經完成,便兩三下蹦到黃伊榕的肩頭,恣意地蹭磨著主人的臉頰,愉悅地低鳴著。
黃伊榕溫柔地撫了撫青兒的鳥背,隨后從竹筒內取出一張淡黃色的麻紙,麻紙上空無一字。她自腰帶內摸出一個黑色的小玉瓶,將瓶內的黑色液體,滴在麻紙的正中央。
在黃伊榕收到密信之時,包括郭旭揚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很自覺地撇過頭或退開幾步。眾人皆是知事明理之人,嚴冬下飛鳥傳信,則極可能涉及唐王府的最高機密,不宜為外人知曉。
“北牧掌使、明斯護法,托貴教之福,王行本因糧盡援絕而開城投降,我唐國去除一大患!”黃伊榕說話間右手微張,那張信紙在大風中翻飛,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麻紙上的字跡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黑水僅可使其短暫顯現一回,不久后又歸為虛無,就算有人再次拾得這張唐王府的絕密信箋,也無法從中獲取任何信息。
“哦?居然這么快!”明斯雖已料到結局,但進展得如此迅捷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可得好好恭喜黃小姐了!接下來黃小姐還有什么吩咐,但講無妨!教主大人說了:我們整個圣教的子民,都將全力配合郭大俠,誓死效忠!”
郭旭揚扶了扶額,“明斯護法、北牧掌使,在下很感激貴教的幫助,但……真的不必如此。”
明斯吹著口哨快走了兩步,壓根兒沒去搭理郭旭揚,北牧亦沉默不語,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郭旭揚的話語。郭旭揚一逮到機會就要勸說他們回西域、莫到中原來涉險,他們自然是不會答應的!早在郭大俠助圣教擺脫控制之日起,他二人的內心便已立下重誓:他們的命,只屬于圣教和郭大俠!
黃伊榕將郭旭揚與明斯、北牧的言行舉止瞧在眼里,再結合洪家提供的情報與旭揚的傷勢,聰慧的她,很快便將整件事猜了個七七八八。不論是洪一、司徒遠,還是如今的拜火教,皆因郭旭揚的舍身相助之恩,而對其以身家性命相托。這樣的情感與信任,彌足珍貴且牢不可破,豈是幾句話便可回轉的?
她會心一笑,接過明斯的話頭,抱拳說道:“無論如何,北牧掌使、明斯護法,黃伊榕先行謝過!”
因唐軍的主營屯于柏壁,故過河徒步片刻后,黃伊榕便派人駕來馬車,繞過絳州,直奔柏壁。期間,他們在一處驛站停歇換馬,那處亦是唐王府交換情報的秘密據點。李唐的情報網遍布天下,如今戰況膠著,唐軍更是加大了河東地域斥候與暗間的人數,廣布暗穴,以獲取塘報。
秦王李世民此次帶兵將近三萬,乃是此前介山戰敗殘兵與關中增兵的會師之數。定楊王府的“戰神”宋金剛,早在李世民還沒來得及向李淵“請戰”時,便已攻下了晉州和澮州,李世民欲救無門,只得下令在柏壁駐軍,實行他曾對黃伊榕說過的“閉營相持”之策。
唐營后方的糧道較為暢通,且唐軍多次于當地購物征糧,是以,即便是數九寒天,軍兵的衣食尚有余足。而北方的定楊軍一路南下,攻城略地,在戰線拉長的情況下補給難以跟上,雙方僵持得越久,此消彼長的結果便越明顯。
唐軍軍營駐扎在水源交匯的向陽高丘,繞營一里的樹木已被伐盡,以防敵軍縱火偷營。眾將士將砍下的木枝削做鹿砦立柵,圍于營外,另掘壕溝、建遠望樓等各類防御工事,防范敵襲。
因極高處冰厚雪重、氣溫低寒,故數千頂營帳自后半坡至平地,以半圓之形,倚托高地而布設,帥營居中,其余將軍領袖與普通兵卒的軍帳穿插而建,縱列之間留足通道,可過車馬,早晚皆安排士卒換防巡邏。
郭旭揚等人立于營外的一處山丘上,眾人居高臨下,唐營的概貌盡收眼底。
郭旭揚贊道:“兵法有云:丘陵堤防,必處其陽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榕兒你所布之營深得用兵之道。且營外以冰山雪石、雜草枯木,配合兩百兵士設下‘荒隱大陣’,營內營中有營、隊中有隊,似乎也暗含了進可攻、退可守的陣法。榕兒,你真了不起!”
黃伊榕面帶嬌羞地在郭旭揚的腰間悄悄擰了一把,低聲說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別胡亂夸我。這都是秦王做的,我不過是從旁協助罷了。”
郭旭揚“哈哈”一笑,柔聲道:“你呀,就是太謙虛。”
六人尚未行至軍營,秦王李世民已攜眾將自道外相迎。
李世民朗聲說道:“素雪映蒼山,君子御風來。郭大俠及諸位光臨我唐國軍營,實乃我大唐之幸!”
除了李世民之外,原西魏舊部、后投身唐國的秦瓊、程咬金等人,也與郭旭揚相熟。眾人一番寒暄問候過后,黃伊榕望向李世民,沉聲說道:“殿下,蒲坂之役贏得輕松,全靠北牧掌使和明斯護法,派城內的教眾燒掉了王行本的糧倉。”
李世民聽罷,極有深意地看了黃伊榕一眼,瞬間了然。
李世民與郭旭揚是舊識,以郭旭揚的為人以及與黃伊榕的那層關系,他自然是信得過這位譽滿江湖的郭大俠。然而,拜火教此前為唐國之勁敵。這個西域第一大教派,非但差點兒引浐河之水倒灌李唐皇宮,更是將他的父皇李淵的名字,印在“祭火追殺名箓”上。故對于北牧和明斯這兩個拜火教高層的到訪,他無疑會謹慎提防。
但黃伊榕方才的話外之音,已是十分明顯。黃伊榕在離營之前,曾將郭旭揚與拜火教之間的恩義情事,大致告知于李世民。拜火教此次既然以蒲坂之勝的大禮,作為“投名狀”,那么,對于北牧二人,李世民必會重新審視。
李世民相信黃伊榕的判斷,正如他相信郭旭揚的人品一般。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亦是他的待人處事之法。
李世民對黃伊榕微微點頭,朝北牧明斯抱拳躬身說道:“北牧掌使及明斯護法對我唐國之大恩,世民感激不盡!天色已晚,世民已命人備好營宴,替諸位接風洗塵,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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