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主帳營。
“殿下。”
這一聲殿下喚醒了薛完顏,她轉回頭去看面前的老城主。
“城主。”
“按照您的吩咐,百夫長以上的將士已在營外等候。”
“很好。”
薛完顏起身移步到一旁的長桌前,若有所思的看著桌上的城鎮模型。她眼中沒有一絲猶豫,可手中的棋子卻遲遲不落。
“將我事先準備好的錦囊拿出來。副將以下為紅,副將為藍,主將為橙。”
“是。”
“城主。”
“殿下有何吩咐?”
“能否麻煩您幫我一個忙?”
“殿下請講。”
“我…想找一個人。”
次日。
邱城郊外,北漠軍營。
“嘿喲!你說什么?邱城換了個女將軍?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話音未落,這囂張聲音的主人便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桌上。
“可笑!當我北漠沒人了嗎!竟然派一個女人來,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太子息怒,息怒啊…”
“哼!”
此人正是北漠大皇子,公羊防烽。北漠人特有的濃眉大眼高鼻梁,深邃的淺棕瞳孔有這北方的烈陽火光。
強壯的小麥色手臂青筋暴起,他彎弓持刀縱馬的手握成拳,將那木做的桌子砸了個粉碎。
“去給我查,查的清清楚楚!”
“是。”
邱城,將軍府。
墨葵小心的看著身后一臉正經的蘇泱。
平日里哪見過他這般模樣,竟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勢。回想起今天爺爺一回來就找自己,交代的事倒是簡單,只是令墨葵匪夷所思的是…
怎么蘇泱剛吵著要見殿下,長公主殿下就開始說要找人了呢?偏偏找的還就是蘇泱,這個蘇家嫡子。
長公主殿下不會真的是有什么神通吧?
“蘇泱啊,那個你待會見了殿下…額…”
“請將軍放心,在殿下面前我斷不會做什么不得體的事情。”
“那就好…”
蘇泱一本正經的說辭,加上他臉上那仿佛刻進骨子里的崇拜勁兒。墨葵也不是沒接觸過薛完顏,雖說接觸的機會不多但他也知道薛完顏有讓人敬佩的能力。
卻也不曾想蘇泱會如此這般,這簡直就像是…
“阿煥?”
一聲不輕不重的呼喚從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令墨葵一個激靈,僵住了身子,下意識的抬頭。
幾日不見,還是那筆直的身板,站在那就令人不明覺厲的氣勢。不過今天的她變了,平日里冷徹的目光沒了。
原來她那莫名英氣的眉目竟會這樣輕輕放柔,理智正直的目光不見了,被這樣的她看著,仿佛身處暖陽之中。
幾乎是下意識的,墨葵喊出了出來。
“殿下!”
“墨將軍,好久不見。”
“是是好久不見了。哦對了!這位是…”
“墨將軍。”
墨葵剛打算介紹蘇泱就被薛完顏抬手制止,她悄無聲息的向前走了一步。
“沒事墨將軍,阿煥我是見過的。就不勞煩您幫我引見了。”
“這樣啊,那什么,殿下還有何吩咐?”
“方才李濟軍師來過了,走時帶著我的一個拜托。雖然他說不需要幫忙,但我想墨將軍還是應當去問問。”
“末將明白了,先行告退。”
薛完顏無聲地笑著,待到墨葵走遠才上前去走到蘇泱面前。
“好久沒見了,怎還和以前一樣愛哭呢”
蘇泱輕聲嘀咕著什么,薛完顏無奈地輕聲笑,拿出手帕輕手輕腳地擦試著小少年的淚水。
“阿煥。”
“阿煥也不想這樣的。可是…”
“可是?”
“明明這么多年都忍住了的。可真見著您了,就怎么也忍不住了。阿煥也不想這樣,阿煥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了…明明不想哭的…”
少年低著頭啜泣的模樣逐漸和記憶中那個抱著自己輕聲抽泣的小孩慢慢重疊。
委屈的模樣和顫抖的肩膀。即使時間流轉,就算是在他已出落英俊的現在,這哭泣的樣子也沒有改變。
這一見到她就哭的習慣,真令人懷念啊。
還記得那天,是她第一次救人。
也是她第一次殺人。
為了救人而殺人,到底是對是錯。她和那時一樣,依舊沒有答案。
“是啊,阿煥已經長大了。”
清醒而平淡的語氣,隨之浮現在她腦海中的記憶卻帶著洗不去的血污和罪孽。
仍然記得那天,是孩子的哭聲令她回神,轉過身去,她害怕看到孩子驚慌失措的眼睛。卻又想用那孩子恐懼的目光令自己變得清醒。
她既不希望將那雙清澈的雙眼染上恐懼,又希望那雙眼睛中有真實的害怕,好讓自己死心,讓自己清醒。
清醒的明白自己的罪孽。
這樣她才會甘心,就這樣披血前行。
可轉身所見,匍匐在地上的孩童仰著那閃亮的瞳子,筆直地看著她。
那里面沒有恐懼。
這令她好奇,不禁走上前去,試著向他伸手。這是上一秒才剛殺過人的手。她以為,也許這樣會令他害怕。
年幼的蘇泱不是不害怕,只是那浴血而來的羅剎著實好看,即使她緩緩走來俯身伸過來的手上一秒才殺過人,蘇泱也不自覺地想要握住。
也許是出于敬佩,可能是在生命危急時刻她舍身相救時的感激隨著年歲增長而日益濃厚,逐漸變成了仰慕。
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九歲的孩子的情話。
如此朝朝,愛慕一人,喜其喜悲其悲。
但蘇泱知道。
這是他對薛完顏畸形的崇拜,是他年幼時的情竇初開。是她多年前的揮劍轉身,在他心里埋下了愛慕的種子。那種子隨著時光的荏苒,長成了對她此生不渝的效忠。
“殿下,我…”
“阿煥,有些事就不用再強調了。”
這是他思念了多久的臉,這是他懷念了多久的聲音。淺笑展眉,端莊典雅,親和卻不容親近。
“有時阿煥真的很懷念過去。起碼那時還能借口年幼,要殿下抱著我。如今卻是怎么也不能再那般頑劣了。”
“你那時可不安生,總聽說你在尋我,但蘇老先生卻也不吭聲,搞得我也不知到底該來不來。”
“表叔總不帶我見殿下,我便哭鬧不止,卻害爺爺心疼。如今想來,那翰林院哪是我能隨便進出的地方,當真是年少不懂事,讓人為難。”
“阿煥如今長大了,蘇老夫子在天之靈怕是高興壞了。”
輕聲笑著說著,卻在與這少年對視時僵住。
少年的喜歡令人深思,那是她無法控制的不可抗力。她很想問這個少年,為什么?
但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她能在記憶中找到。是那些瑣碎的親近和接觸日積月累?還是她那些不知不覺間表現出來的愛屋及烏?
面對年幼無助的蘇泱,薛完顏很難不聯想到自己的胞弟。也許這就是當年蘇子夫硬要帶自己出去游學的原因吧。
畢竟那個人…那時也還只是個少年人。
想到這里,薛完顏微微低垂眼簾。
“阿煥,再一次相遇你想做什么?”
“我希望能留在您的身邊,殿下。”
“不會難受嗎?我總有一日會嫁與他人。”
“會。蘇泱愛慕殿下,自然會難過。可阿煥情愿看著您出嫁,也不要在您紅衣明媚的時候,想見卻不能見。”
也許只是一時興起,就像參與了她小半生的蘇子夫一樣。薛完顏相信蘇泱也會有離去的一天,他還年輕,現在就這樣帶他出去多看看世間,多經歷些世事,對他也好。
最重要的是…
“嗯…正好,我也需要有人,在我身邊。”
“殿下?”
看著薛完顏意味深長的苦笑,蘇泱感覺又喜又悲。
喜,看到了她更深層次的一面,薛完顏的真實內心;悲,這真實的內心竟是這般,令人心疼。
“殿下,現在我該做什么?”
蘇泱知道,說什么都是徒勞。
唯有,盡人事,聽天命。
任何狡言善辯在時間的鐵證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用,現在你只要呆在我身邊就好。”
年少的熱血總是比歲月靜好更令人頭腦清醒,它們勵志的不可一世,令人不自覺地精神煥發。
薛完顏第一次意識到,她可能小看了這個一腔熱血的孩子。
這個過分漂亮的年輕孩子,他的胸腔里懷揣著的是一顆不老的赤子心。

五月一最大
我終于 更新了 啊… 我真是個魔鬼 拖了這么久才更新… 啊,靈感它來了走了又來了,別走啊!我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