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熊二波思忖,在廠里待著的人和外面的人差距就是大。聽了郭國柱的敘說,他并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的意思是,首先那女的,不就是個女高車工么,值得不值得追。非要找一個女工干啥。再就是,女同學里面也有不少不錯的。奧對了,他忽然想到,女同學里,差不多點的其實都已經有主了。
聽郭國柱黏黏糊糊的話后,熊二波心里不以為然。不過心想,總得安慰一下老伙計吧,盡管內心對郭國柱生出幾分新看法,有了幾分距離,但并不全是輕蔑。他笑笑勸慰道:“沒事,”這是他們的口頭語,仿佛凡事只要一句“沒事”,一切糾結困難,都頃刻會化為烏有。什么事,都可以成為沒事。顯得自己儼然已經成熟為一覽眾山小的男子漢了。熊二波的逞能性格,使他不會輕易漠視老伙計的困難的。
他努力做出極為認真的樣子,最后說:“嗷,原來是這樣。這樣吧,那個你爐前的同事叫啥?”
郭國柱馬上說:“呂俊宇?!?p> “好像原來說過,你說說他和誰認識吧?”
郭國柱本想說,和他們街上二蛋他們認識,話到嘴邊,沒有說出來。熊二波和二蛋也算認識,是通過單位的小曹認識的。不但認識,二蛋還幫二波打過人。打傷了廠里研究所的人,是徐利的朋友。
郭國柱嗯哼地猶豫了一下,似乎終于從熊二波處得到了滿意答案。他仿佛醒過來了,他能猜到熊二波想說啥,一旦猜到了,又不太想聽,所以,趕緊說:“是不是要找人和他說說了?快別了,快別了。”他覺得一方面是不到那種程度。另一方面,這事只是猜測,咋好意思讓人去說呢。而且,說啥?不是找麻煩了么。
想到這里,郭國柱忽然覺得不自然起來。他想到了,熊二波和二蛋,二蛋和呂俊宇。這種關系,一時間變得好像他媽菜市場賣肉的,和糧站賣糧的人,互相都把最好的稀缺的豬肉和菜留給關系戶。不僅如此,每回都把好肉好菜藏在案板下,讓關系戶從后門拿走時,還互相不忘說一句“沒事沒事,有事說話啊!”好像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句“有事沒有?有事說話啊”。郭國柱原來對這句話,太熟悉也覺得太正常不過。可現在,他突然覺得有點隔膜,這句話某種程度上比老同學要實用。他心里掠過一股涼風。
同時,郭國柱也意識到了一點,就是,自己也不能顯得太窩囊。即使是老伙計,有些地方還是需要面子的。老朋友老伙計也有勢利的一面。從上到下,從同學到親友,都有勢利的一面。郭國柱的思緒,像飄在空中的煙霧。煙霧從熊二波的嘴里吐出,先是一股,然后翻卷為云朵,再散開去,隨意飄搖。自從去醫(yī)院看過岳紅楓的爸爸后,郭國柱感悟很多,快變成哲學家了。
他緩慢地轉過身,像一個笨熊。呆滯的臉上,只有一雙閃著亮光的眼睛有神,對熊二波又重復一遍:“別說了,不用麻煩你了?!彼肼犔煊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