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到了三月間,油菜花開的時候,李俏帶著李林,漫山遍野的采花。
紅的綠的粉的黃的,插滿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土陶罐,搖曳芬芳。
待采得花兒特別漂亮的,不忘給太婆,奶奶都送上幾支。特別是英妹,李俏有什么都會分享給小姑姑。
小姑姑在干嘛呢?離嫁期不過十來日,十鋪十蓋的被褥,四個嫂子都幫著做好了,助嫁添妝的該來的也都來過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整理,等待。
“姑,這是甜蜜的等待。”英妹想起李俏人小鬼大的模樣,不禁失笑。
大姐二姐嫁的都是手藝人,想著爹爹的個性,自己肯定也是嫁給殷實的莊戶人家,守著手藝,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卻不想因緣際會,自己竟能嫁于秀才,文質彬彬讀書人。
英妹想起未婚夫梅亮程,在不能入睡了。滿腦子都是那修長身影,炙熱眼神,溫柔嗓音。
“英妹妹,我三月間就回來了,你別急。”明明自己猴兒急的,還來勸我。
“他真是個傻蛋”,連李俏小小人兒都知道你傻。
英妹的心里充滿甜蜜,這個人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傻得可愛。
想自己那天和娘親,搭大哥的驢車去縣里送繡活,半道上土地廟躲雨,遇著了這個冤家。
衣襪濕透,紙傘下的包袱護的干干的,聽他說里面是她娘親做的吃食小衣,還有他帶回家的書本。
大哥看這傻子有趣,隨口聊了幾句,頗是投緣。雨路泥濘,搭了呆子坐在車架上,一路同行到縣城。
這傻子和大哥作揖,自曝家門:離南莊灣二十里地的山里大村西岙村人,姓梅名亮成,縣學上學,明年準備下場試試。這是端午假后返程,不想半路雨大,在土地廟躲雨,遇見您一家,都是學生榮幸……
又傻又萌又有禮,英妹不禁噗笑出聲,引得梅亮程抬眼尋聲。
這一眼看呆了梅亮程:二八麗人,布衣青裙,微赦雙頰,眸子里的打趣分外明白。
從此深深刻在心頭,不能忘懷。
每每有空閑便來城門口守望,見不著佳人,見得著佳人她哥也是好的,見不著佳人她哥,見著佳人她哥的驢車也行,有線索就能打聽到佳人姓甚名誰,可否定親……
機會永遠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七月盛暑的晚霞中,又一次出來城門口乘涼看景的梅亮程終于見到了曙光。
佳人她哥的驢車出現了。只是上頭趕驢的不是佳人她哥,而是另一個小號年輕版的佳人她哥。管他呢,都是未來大小舅子,先搭上話再說。
年輕人最是豪爽大方不設防,其中李福來是代表人物。
李俏他四叔,不但把家底兒都賣了,還幫著數了會錢:“就小妹還沒有定人家,相看著。”
當晚梅亮程喜氣沖沖地突然回家,把他爹娘嚇了一跳。
等兒子說想要娶南莊灣下巴肉的小閨女時,直接下巴驚掉了。
“要說是下巴肉家,我倒是知道。下巴肉大名鼎鼎,家底豐厚,兒子各個都是勤勞后生,他家閨女咋樣,可得讓你娘細細打聽。”梅父的正常想法,急壞了兒子。
“娘,他哥說她在相看了,您可得抓緊了。這晚了我就……”,少年愛慕,其心熱切,急不可待啊!
再重復一遍:她大哥怎么怎么厚道,搭了他一程,她娘怎么怎么和藹,問他冷不冷,他小哥怎么怎么實在,家里母豬下了幾個豬仔都告訴自己,她怎么怎么好看,“在兒子心里,就是天上有,人間無的好姑娘。”……
逼得她娘第二天就往南灣莊集市趕!
梅大娘心說這個傻兒子,沒聽出來你爹都同意了嘛,十里八鄉有名的富裕人家,養出來的閨女還能差的了?!
走個過程,就央媒人上門提親了。
下巴肉是知道梅亮程的,無他,許老舉人提過。
也知道梅家三畝百畝良田,梅老頭收山貨,過日子滋潤的很。
獨生子梅亮程曾在南灣莊學堂附學幾年,得先生交口稱贊。
李忠,李福來,李母,對梅亮程的外貌絕無二話,去西岙相看了家底,考察了親家為人,心里已同意了九分。
女方矜持,端著架子拖幾天再給回音。這一拖,男主角梅亮程急病了,端的是:三餐茶飯懶下喉,四書五經無心看,日臥書齋愁脈脈,一病相思命幾休。
媒人急得就差直闖閨房,主角英妹讓李俏出來傳話:“那個呆子,可真是個傻蛋。”
有了這句話,傻蛋立馬好了。
定親禮后,約定后年三月成親,那時英妹十八歲生日剛過。
梅秀才神采奕奕的回縣學攻讀,期待秀才試一舉成功。
梅亮程他是自信的,這一定親,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學業上比之前通貫許多。
英妹確有旺夫運。
梅亮程一次通關,榜上有名有名,妥妥的秀才爺。
還不止這些,梅亮程秀才排名靠前,被府學錄下,進府學深造。
進府學,離舉人老爺更近一步了。
西岙村里大擺宴席,下巴肉家門口也碎屑滿地。親家來報喜,一萬發的鞭炮剛剛放完。
英妹高興的很,挨著大嫂郭氏說說心里話,“定親送來的衣料子,我想著給他全部做了。細細的繡歲寒三友,鞋襪帽子用同樣的,都成套的繡一樣的花色。州府不比咱們鄉下,衣衫自不能隨意穿舊的。”
郭氏極為贊同小姑子想法:“窮家富路的,出門在外不可讓人因衣衫破舊而小瞧了。咱不是大戶要顯擺,綾羅綢緞的也沒有必要,普通的棉布料子,你細細做好,也整齊精神的很。”
“大嫂說的極是的,我就怕手藝不精,給州府里的比不了。”
英妹的話,李俏聽不下去了:道“姑,縣里繡房都收你的活呢。我娘都夸你針線活兒好。”
“是呢,小妹。縣里繡坊也往州府供貨呢。你的針線做的比嫂子的還要細致。直管放心。”有郭氏肯定,英妹安心不少。
飛針走線地給未婚夫做針線,手上不停忙著,心里不住的冒泡,美的很。
心里美的冒泡的還有那傻蛋,接過英妹給的衣服包,就剩下傻笑了。好半晌才能正常思維。
梅亮程磕磕巴巴地對英妹道:“我…會…好好…珍…珍惜的。”
“歇會兒再說話,聽著費勁呢。”英妹打斷他的結巴。
梅亮程閉上眼睛,放空心靈。
狀態調整好了,才敢開口:“英妹妹,我會好好珍惜的。衣衫,人,都是。我此去到州學,必發奮攻讀,我想三年后秋闈一試。你在家別太,累著了,不然我會掛心的。”
其實他是想說“別太想我了”來著,怎奈臉皮還是沒有修煉到家,這甜言蜜語說的磕磕巴巴,還不敢往深了說。
英妹能感覺到冤家說話打了個嗝,卻不想是叫別累著了。
艾瑪啊,我擱我爹娘跟前生活了十七年,都沒有累著我,感情跟您一定親就會累著了?!
“我要累也是給你做針線累的。”英妹沒好氣的噌他。
“那…那…那是那是,那你往后別做了,我以往也有衣服穿的。”梅亮程越說越錯。
“以往是以往,跟現在不一樣。”英妹覺著自己且得好好調教呢,任重道遠不輕松呢。
“我舍不得穿,你做的好看。穿舊了可惜。”戀愛中的男人缺根弦。
“不穿放著干嘛,穿舊了我再給你做。”戀愛中的女人也不怕累。
未婚夫妻的約會,甜蜜的戀愛泡泡,耀瞎了李俏這個拉來充當了人數的小電燈泡,這電力太足,李俏真心待不下去了。
“小姑,他終于走了啊。”
李俏從床上探出頭來表示,你那傻蛋冤家再不回家,我怕自己會在你床上尿床了。
“嗯,走了。”李英妹悵然若失。
李俏有心調侃,道:“怪不得我娘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是笨蛋。”
“你個小屁孩都知道些什么啊?熊樣!”
“姑,你臉可紅了。”李俏猶自補上一句。
“哎呀,不要你好了。”英妹一扭腰,大辮子一甩,走了。
好吧,我自找的。
李俏一邊啃哧啃吃的穿鞋,一邊自我總結:“你倆都是傻蛋,一雙呢。”
一雙傻蛋在第二次拉著李俏充當人數時,是兩個月前,李俏拉上了李林作伴。
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插嘴攪亂戀愛秩序,毀壞戀愛氛圍,有李林在,至少能拉她一把,慢點行事。
事實證明李俏人老成精,預測絲毫不差。
梅亮程:“英妹妹,你真好看。”
好看的英妹妹:“你也很精神。”
梅亮程:“我是穿了你做的衣服。英妹妹,你的手真巧。”
手巧的英妹妹:“還是你底子好,穿啥都精神。”
…………
梅亮程:“英妹妹,你真好看。”
好看的英妹妹:“你也很精神。”
…………
李林湊在李俏耳朵眼:“姐,小姑他們不會說其他話了么?這一下都說這些話,我都會背了。”
李俏安慰弟弟:“快了!再等等。”
天都快黑了,應該要說其他話做結尾的。
被無視的兩電燈泡,打起精神,繼續聽。
終于,她三姑說:“回吧,都快黑了。”
“英妹妹,我三月間就回來了,你別急。”梅亮程勸著未婚妻,自己心里心里急得貓撓了似的,還得兩月呢。
“就兩月了,你等我回來。別急啊。”再次開解未婚妻。
“我不急!”李英妹道:“你也別急,眨眼就到三月了。”
“我不急我不急。我其實挺著急的。”梅亮程說:“我盼著早點把你娶回家,我們時刻都在一起。可是這日子過的太慢了,一天天的,急死我了。”
童子雞的這種狀態,李英妹不知如何開解,沉默。
不在沉默中那啥,就在沉默中爆發。
“姐,咱回家吃飯了。天都要黑了,娘該著急了。”李林憋壞了。
終于,“爹娘在家該急了,你快回吧。”英妹依依不舍地告別未婚夫。

濛湉
每天起床的時候,搓搓手,緩解手部酸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