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紀元年

　　2901年的元旦，《楊朱法案》正式實行，當時的民眾還在回味黃金二十年如蜜汁般的幸福生活時。

　　財閥們卻并不打算等待更長的時間，事實上它們一天都不愿等下去。

　　世界聯邦政府的各項改革，逐一被迫停了下來。

　　2901年1月，聯邦總統貝當簽署了法案，徹底廢止了《聯邦軍警改革法案》。

　　這是自兩年前博拉昴因為缺乏資金而解散張固的國家軍隊后，維持地方治安的警察部隊也被解散了，聯邦政府從法理上放棄了暴力執法的權力。

　　國家的權力是靠靠暴力來維持的，聯邦政府放棄了軍隊與警察，也等于失去了國家權力。

　　實際上，自博拉昴解散國家軍隊的那一刻起，聯邦政府已經不可能對財閥構成軍事上的威脅了。

　　他們之所以逼迫貝當連警察制度也要廢除，因為財閥們需要在法理上的平穩過度，最大程度在財閥掌權后，減少因為社會動蕩而產生的產能損耗。

　　隨著警察部隊被解散，公共安全體系的崩壞，社會的治安也隨之而敗壞。當民眾四處呼救沒人理睬的時候，財閥們則以救世主的姿態挺身而出。

　　應各地民眾的要求，財閥們愿意免費出兵維護世界所有地區的治安。這一行為，很快得到了全世界各地民眾的贊許。

　　只有街邊上了年紀的老人，認出了財閥內衛部隊的制服后，才回想起了當年黑暗的記憶。老人渾身顫抖，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聯邦還未成立之時。

　　老人依稀還記得聯邦元年曙光來臨的一刻，也就是2851年發生的那一幕。

　　作為人民公務員的國家警察取代了高高在上得財閥走狗們，人們的生活也悄然發生著改變。

　　與財閥內衛部隊比起來，國家警察對當時普通民眾來說，是完全不同的體驗。國家警察拿著國家的工資，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合法公民。只有在國家警察保護下的老百姓，才能感受到相對的公平與正義。

　　而財閥內衛部隊只是財閥們的走狗，他們只會向上巴結財閥老爺們，對于底層平民的死活完全可以無視。

　　那些能為財閥老爺們創造利益的人，即便是惡貫滿盈、橫行鄉里，財閥內衛部隊任可以不聞不問。他們只會對財閥與給過他們錢的貴胄負責。

　　聯邦元年，治民權歸于國家后，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民眾被財閥奴役的現實。

　　雖然，聯邦元年之后，類似于臭名昭著的《負產囚徒法案》沒有被廢止，沿用到了聯邦憲法里。但國家警察與聯邦法院服務于政府與人民。所以，無論是法院的判決，還是在警察執行過程中，對于負產囚徒的罪名都會較為寬松。

　　所以在聯邦成立后的五十年間，很少有名為負產囚徒的奴隸再出現。

　　可大多數青壯年，都未經歷過財閥黑暗年代，又渡過了聯邦黃金年代，對于聯邦法院與國家警察的現狀反而表現出了越來越不滿的態度。

　　于是，財閥們只得重新開始教他們做人。

　　財閥內衛部隊的執法，都是帶長槍上街，他們似乎也知不知道何為親民執法，但凡有對他們執法態度不滿的，內衛部隊的槍口就會平端。

　　大多數民眾是識趣的，看到冰冷的槍口就會自己滾。至于少數頭鐵的人，運氣好點吃一槍托被砸的頭破血流；也有運氣差些，恰巧遇到軍爺心情不好，就被一槍崩了，聯邦法院會再補判一個暴力襲警，他們的家人也沒地方說理去。

　　這也怪不得那些法官們，雖然聯邦法院還是那個聯邦法院，但法院不再由政府撥款，法官的工資現在也都是由財閥們發的。拿著誰的工資，那就為誰辦事，既然老百姓不想納稅，那也就不能怪拿著財閥工資的法官拉偏架了。

　　當然，發生在2901年的那一幕幕，只是財閥重新對世界宣示主權的開始，亦是黑暗紀元的開始。

　　……

　　黑暗紀三年

　　2903年5月，聯邦總統貝當完成了任期，早早的選擇了離任，財閥們迫不及待的做出下一步的改變。

　　面對居高不下的各項政府開銷，列夫塔克財閥的次席中樞卿拍著桌子高喊：

　　“那些賤民以為自己在花誰的錢？誰給他們資格這樣揮霍財閥的資格？

　　“看病不給錢？還想賴上我們財閥？那些得了重病的人，不想給錢，又不肯老老實實的去死，我對此完全無法理解。”

　　也有中樞卿表示了疑慮：

　　“可真要取消了賤民們的三大福利，就不怕他們聚集起來鬧事么？拉茜娜被吊死仿佛就是在昨天。而且我們答應過貝當...”

　　時年只有三十五歲到特奧拉.摩森，以首席中樞卿的身份在議會上的發言，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

　　“不礙事！反正那個聒噪的人也已經離任了，這四年多來，我們也徹底消費了他的聲望，他即便回到民間也卷不起什么風浪了，所以和他之間的協議可以不作數了。就算貝當有什么意見，鬧點什么事情，我們殺了便是了，肯定不會引起民意反彈的。

　　“再說，隨他們鬧騰吧，想想五十年前，聯邦成立之前，能給賤民一條活路就算是我們的憐憫了，我們各大財閥們歷經千年歲月，而那些賤民才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居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如今槍桿子在我們手里，我倒想看看誰敢犯賤！”

　　于是，2903年6月，聯邦中樞卿議會為了進一步減少了對世界聯邦政府的支出，提交了廢止《政府福利法案》，并在新任總統與國會處得到通過，同時取消了養老、醫療、教育三大福利費用的支出。

　　由于之前兩年，財閥內衛部隊不遺余力的‘教育’，民眾也逐漸適應了如何在財閥們的槍桿子底下做人。

　　即使財閥將原本聯邦法律規定下的醫療、養老制度一刀切的廢止，民眾也不敢上街抗議，只敢躲在家中用網絡中大發牢騷。不過，這些牢騷的話也很快被視界網絡系統給屏蔽了。

　　當然，為了延續正常生產秩序，財閥們提早通過各種文藝創作和媒體播放，修正了底層平民依賴社會福利的思維認知，聰明人早就有所準備，他們收縮了開銷，準備了不時之需。

　　至于沒做任何準備的蠢人，財閥們也不會不管，會用資本的方式來為他們解決問題，比如高利息的貸款。

　　而這些蠢人中的絕大多數，都將無法逃離債務陷阱，淪為財閥們的負產囚徒，腦子不好的人也是財閥們比較喜歡的奴隸。

　　當然，對于一些年紀太大的，或者得了重病的，是得不到貸款的。因為在財閥們看來，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支出。

　　如果機器設備的零件壞了，小毛病修一下還能用，大毛病直接換一個比修起來省事。零件老化了也是同樣的道理，換個新的就行了，換下來的舊零件，當然是扔了比較方便。人類在財閥們的眼里，無非是比較麻煩的零件而已。

　　當然，財閥也有體現人性化的一面，比如對那些為財閥企業任勞任怨工作的人，財閥會以最低生存標準，予以他們生老病死的補助。

　　于是，民營企業出現了大量的退工潮，他們寧可回到待遇極差的財閥企業去工作，日子過的差點沒事，起碼能活下去。

　　于是，民營企業在用工成本上完全無法與財閥企業匹敵，那些從黃金年代末期幸存下來的小型民企紛紛破產倒閉。

　　財閥們的壟斷，更進一步加劇。

　　民眾唯一還能享受的福利是教育，因為財閥們需要把人教成它們所需的工具人。只不過學什么，干什么工作，不再由家長和孩子們決定。

　　幸好人工智能領域未能通過圖靈測試，財閥們仍舊需要無數的工具人來為他們工作，不然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殘酷。

　　那些親手摧毀了國家稅務制度的民眾，或許直至此刻才體會到，無所顧忌后的資本力量之強大。

　　財閥們通過槍桿與媒體，深刻教育著全球數以十億計的民眾，誰才是世界的主宰。

　　現實世界不是一場夢境，更不是睡一覺就能重來的地方，過去的黃金年代一去不返。

　　黑暗紀三年，民眾開始自食惡果。

　　……

　　黑暗紀十年

　　2910年，負產囚徒在這個年代可謂常態。人們已經習慣看到別人的破產，然后去給財閥們當奴隸。

　　負產囚徒被抓走后，財閥會給他們分配最危險或最惡劣條件的工作，直至他們死亡或者還清債務為止。絕大多數的負產囚徒，對于財閥來說只是快速消耗品而已。

　　一個社會總需要這樣一批人，來使得其它階層擁有那么一絲幸運感。就如在甘達迪財閥種性制度下，數量龐大的窮人首陀羅之所以還能安于現狀，因為在他們之下還有達利特人的存在。

　　負產囚徒，正是被平民所擔憂與厭惡的群體。于是人人自危，為了不淪為奴隸，只能拼命的工作，這也很好的促進了財閥企業的生產效率。

　　為了不成為奴隸而被奴役，這句看似有語病的話，就是財閥世界民眾真實的生存狀況。

　　在聯邦初期與后來的黃金年代，聯邦政府最大的一筆支出并非三大福利，而是基礎建設與公共設施的養護。

　　當時代墮入黑暗紀元之后，公共設施改革也被廢止，其后十年中再無一項基建項目開工。

　　現有的公共設施也都因為缺乏養護而日漸老化毀損。世界聯邦政府年年在預算中申請資金養護公共設施，但年年被財閥金主爸爸們駁回。

　　直至2910年3月6日，橫跨蘇伊士運河上的鐵路橋坍塌，釀成了火車墜河的慘劇。

　　死一些屁民對當時財閥們來說算是小事，可墜入運河的火車又阻斷了蘇伊士運河，這事情就大了。

　　蘇伊士運河與巴拿馬海峽一樣，在這個沒有天空的世界里，就是世界的主動脈，動脈被堵塞后的世界‘病了’，而世界聯邦政府卻對此無可奈何。

　　財閥們也正好借此機會，收購了所有聯邦政府建造的公共設施，全球的公共設施在短短幾個月內，被十二大財閥全面私有化。

　　于是，公路、公園、公車之類的名詞，都從字典里消失。

　　包括之前免費的治安，在財閥的世界里，免費的才是最貴的，它們很快就推出了不同級別的收費安保服務……

　　黑暗紀十年以后，似乎就再沒什么好說的了，這已經是一個成熟的黑暗紀元了。

　　也就是那一年，貝當在自己家中上吊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