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持續到日暮,再準確點中午和下午時,沙缽略也曾努力過,派出大隊騎兵沖入戰場搶奪盔甲,可是不管帶回去的數量多少,總會有新的騎兵倒下,最后只要沙缽略一回頭,那些小部落的將領都趕緊抬頭望天,腳下尋蟻。
至于大規模的騎兵突襲也有過一次,出擊的是達頭可汗的侄子染干,一整只萬人隊掩殺過去,卻因為整個戰場太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留在外圍排隊,和漢人對峙的只有千把人,而且那里尸體多的戰馬根本邁不開腿,最終也是得不償失。
林峰他們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死死的釘在那一畝三分地上,恨的沙缽略七竅生煙,想盡辦法也拔不掉這附骨之疽,可是幾千套盔甲也舍不得丟棄,更不敢靠近丘陵邊的戰場,怕那漢人中的神射手再瞄上自己。
沙缽略走了,再留下怕是人都會被氣死,而兩千兵奴也讓他全部耗死在戰場上,少數剛剛俘虜的漢人,一進入戰場立馬消失不見,即便你再有騎兵跟屁股后面監視,把躲藏起來的漢人位置插滿箭矢,也拿不到一副盔甲。
最關鍵的一點還有,沙缽略發現大軍的弓箭不能全部浪費到這無底血坑,撿回的盔甲大概能拼上一千五六百套,剩下的都在林峰他們死守的范圍,大半日的弓箭互射,讓漢人的箭矢用之不竭,再想拿到盔甲就只能用突厥人的命換。
沒有了整編重騎兵的坐鎮,沙缽略的勢力都淪為了第二,如果不是他兄弟達頭可汗意外身死,說不定他已經被達頭可汗趁勢吃掉,不過現在沙缽略可不怕,已經給達頭可汗報了仇的兩個兒子,正和身邊的染干爭奪兵權。
不見染干領著他的一萬兵躲在沙缽略身邊不走,一旦他孤軍出去,那倆表兄弟會先合力滅了他,而擁有染干的支持,加上沙缽略的近兩萬騎兵和重騎兵殘軍,依然沒有人可以撼動他的地位,只不過后續再行動時要更加謹慎。
夜幕降臨,丘陵下的突厥騎兵終于消停下來,那里是沙缽略手下悍將,也是他的同父異母兄弟處羅候,率領五千大軍鎮守,一個是不斷消耗林峰他們的力量,另一個也是鎮守那剩下的兩千盔甲,等掠奪夠了糧食人口再回來拿走。
林峰他們也徹底累癱在地上,寒冷饑餓傷痛悲愴,甚至林峰潛意識里都有點羨慕那些死尸,起碼他們不用再像自己現在一樣受苦,老天給面子掛上了一輪圓月,算是解決了夜里警戒的大問題,不然突厥騎兵一個突襲,林峰他們很難及時反應過來,累了一天的人不可能再整夜不睡的。
安排了幾個士卒去外圍警戒,林峰的腦袋就又疼起來,白日里為了獵殺突厥將領,沒少用那自己還沒摸透的能力,現在別說身后有張席夢思,就算讓他躺在冰冷的草地上都能睡著,可惜現在還不到睡的時候,林峰必須要統計自己一方的損失,和魚俱羅碰面商議明天該怎么辦。
想曹操曹操到,林峰還沒來得及邁起腿,一個巨大的身影就晃到了眼前,來的正是在戰場上相互砥礪,彼此互援,卻又整日沒見過一面的魚俱羅。
“大魚,不對,該叫你鬼神愁才是。”林峰強打起精神。
“林峰。”
魚俱羅的震天嗓門終于不再嘹亮,沙啞的還沒林峰聲音大,一整天來都是林峰負責左側指揮,魚俱羅負責右側,而且還得時不時的傳遞下,林峰給出的信息和指揮,再豪邁的嗓門也架不住這樣折騰。
“今天你很不錯!”
“過獎了,不過沒想到你還沒死,命真大。”
林峰無力的抬抬胳膊打招呼,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戰場滿共那么大點兒,魚俱羅那身高站直身子,一點都不比騎在戰馬上的普通騎兵矮,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自然也成為了突厥兵的重點照顧對象。
“你死我都不會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習慣了林峰說話的習慣,魚俱羅的語氣也在悄然變化,只是話音剛落,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有什么能夠比劫后余生,好兄弟再見面互懟來的痛快。
魚俱羅很快就收住了笑容,拉過林峰的胳膊,放在手心里細細揉捏擺弄起來,配上眉間略略惋惜的神情,驚的林峰心間惡寒一片就要往回縮,比中午就著滿目鮮血啃馬肉還刺激,沒發現魚俱羅還有這個嗜好。
“別動,你的胳膊要不好好舒緩一下,明天別說抬起來了,怕是從此廢了都有可能。”魚俱羅手上一用勁,林峰本就酸疼的胳膊瞬間軟了下來。
“哎呦呦,你輕點,這可是親生的,一會要是能給我找點東西包扎一下傷口更好。”林峰心中感動,暗呼嚇自己一大跳,只要魚俱羅取向正常就行。
“還流血?這到處都是血,你喝一口補補不就得了。”
魚俱羅難得開個玩笑,卻惡心的林峰差點沒吐了,最后林峰還是干嘔了幾下,這才坐直身子問出了一句一直不敢說的話:
“大魚,嘴下留情,我認輸,不過,咱們這樣怕是撐不到明天,外面——還有多少兄弟活著?”
“兩百多人吧,大家都精疲力竭不好統計,很多人在突厥兵后撤的時候,就直接睡死過去,如果那些還喘氣的都是活人的話。”
魚俱羅也皺起了眉,現在戰場中的傷員很不不妙,或者說所有人的狀態都不好,因為沒一個人是不帶傷的,區別只是還能繼續戰斗和只剩下茍延殘喘,而這一放松下來,兩百人里明天能站起來一半就是好的了。
那一句睡死過去,不僅僅只是睡熟那么簡單,他們很有可能再也睜不開眼睛,不死小強也只是一時的堅強,沒人看到他帶著殘軀離開之后,躲在角落默默迎接最后的死亡。
夜色下是無盡的沉默,除了牛六偶爾來報個平安外,整個戰場都靜悄悄一片,林峰他們已經被逼到絕路,即便現在是有戰馬,殘存的漢人也沒體力騎馬離開,而不遠的突厥騎兵更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