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好。
但這里的“天氣”似乎很不好。
這片空地距離亙川-天山缺口足有上百里，正好處于戰場的邊緣之外，前些天在戰場清理過程中幸免于難的小動物們再次被遠遠地嚇跑了，甚至逃跑的時候他們連頭都不敢回，生怕回頭的這一耽擱就葬送掉自己的性命，究其原因，這里的殺氣實在是太重。
殺氣是什么，從古至今都沒有人研究出個究竟，但投影儀前渾身起滿雞皮疙瘩的觀眾卻深深體會到了，要不是知道畫面中的場景距離自己有上千甚至上萬里，恐怕他們也都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秋日颯爽的風吹過三人的衣角，帶走的卻只有刺骨的寒冷，這是一場屬于武者的對決，是劍與劍、劍與刀的對決！
楊刀和柳葉步伐微動，擺出隨時都有可能出手的架勢，現在不比剛才，恐怕接下來的戰斗根本沒有什么對策可言，有的，只有扎根于他們身上的武學功底！
握著劍柄的四指依次松開再握緊，柳青，也認真了。
他是劍圣，是劍之所指無物可擋的劍圣，是身披武道最高稱號的劍圣！所以第一劍只能由他刺出！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認為。
雙方幾乎同時開動，第一次蹬地掀起的塵煙還未開始下落殺伐之器就已然交錯，迎接柳青這一劍的是那柄另一個他留下的鐵刀，這一刀不是刀所擅長的劈砍，而是同樣的扎刀，你敢刺，我為什么不敢扎？
柳青的手腕微不可見地一歪，劍尖錯過刀尖，劍鋒在刀身上割出一溜火花，留下一道淺淺的凹痕，這柄從出世以來就無堅可摧的刀竟然傷了！
楊刀并不在意此事，刀身一擰拍開劍身直取柳青的胸口，但誰知柳青竟借此力從一旁繞了過去，刀勢比劍更沉，根本不可能以同樣快的速度回轉，與他并行的柳葉也同樣失去了攻擊的機會。
繞到兩人身后的柳青身子雖依然向前移動但卻回過身一劍點向楊刀的后脊，旁邊的柳葉見此腰身一擰同樣回過身，劍尖螺旋著刺向柳青的鐵劍，而楊刀非但沒有躲反而用力向前沖去，刀鋒在空氣中割出了一個圓，竟接著前沖的力道掛刀將身子轉了過來！
呯！
碰撞的是三個尖峰，飛濺的除了火花以外還有斷掉的一點刀尖。
三人的位置在這次交鋒之后微妙地發生了交換，柳青看著斷掉的刀尖輕笑一聲。
“你以為這把刀無堅不摧、無堅可摧？大錯特錯！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它非常脆弱，但究竟哪里脆弱只有我才知道！”
早早地留下后手沒有什么可意外的，楊刀緊握刀柄，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只能依靠楚星一的小男孩，更在吃過一次教訓后再也不會受他人惡言的影響！
“我說過了，你不要對我的刀指手畫腳！”
“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沒有任何花哨，三人再次拼殺在一起。
投影儀前的觀眾有些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住了，似乎就連操控攝像機的人也是如此，讓攝像機悄悄向后退了很遠之后再放大畫面以達到與之前類似的效果。
到了三人這個級別刀光劍影是常態，如果在現場的話修行者們還能根據元氣來判斷出刀劍的形體，但現在在投影儀前的他們也只能和普通人一樣深受視覺的干擾。
原本平整的土地上出現了數不清的凹坑，那是腳底踏過的痕跡，不絕于耳的呯當之聲將遠觀的動物們嚇得瑟瑟發抖不敢上前。
“呼~”
長出了一口氣，不知第多少次拉開距離的楊刀手握刀刃快要變成鋸刃的刀，“鋸齒”上幾乎沾滿了鮮血，只不過這血大多都是他自己的。
柳青說得沒錯，他總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將刀刃破壞對他造成傷害，但想要借機攻擊也不是沒有代價的，柳青身上的灰白長衫的小半部分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部分也快成了破破爛爛的布條，可他的身上只有寥寥幾道不深的傷痕，顯然柳葉和楊刀并沒有吃到便宜。
柳葉的狀態還好些，除了臉頰上一道還在流著血的傷口以外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但她的心里卻更加著急，因為她知道這是楊刀在照顧自己的緣故。
“你們很強，但說實話，想要挑戰我還早了點。”
柳青站直了身子毫不忌諱地將衣襟已經破爛的胸口裸露著，除了一條新添的傷痕以外，破衫之下還半遮半掩著難以數清的舊疤，它們是劍圣負傷的證明，更是獲勝的證明，畢竟只有活人才有資格留下傷疤！
“呸！”
楊刀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后直沖向柳青，這就是他的回答！
“哼，找死！”
見此象，柳青當然也不會客氣，勢更勝一籌的劍鋒迎向鋸齒密布的刀刃。
當嗞~
金屬扭曲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鐵劍竟然直接將刀身的一半劈裂，若不是厚厚的刀背還在勉強抵擋，恐怕這一劍就能將之一分為二！但令柳青沒有想到的是楊刀這次既沒有轉守為攻，也沒有抽刀后退，而是刀身一擰，用斷口直接卡住了劍身！
“不好！”
意識到不對的柳青想要抽劍已然來不及，在擠壓之下已經變形了刀身將劍身死死卡住。
既然退不得那就進！只聽柳青冷哼一聲，劍尖直刺向楊刀的肋間，要了你的命還怕你不退？
但這一次柳青又猜錯了，楊刀非但不閃不避反而直接迎了上去，銳利的劍尖還是如往常一樣勢如破竹地刺穿了側胸，但受傷的楊刀好像什么感覺都沒有一般死死夾住了劍身。
與卡住劍身的刀如出一轍！
就在同一時刻，輕咬著嘴唇的柳葉一劍點在了柳青的胸前，那里可不是什么側胸，而是跳動著的心臟！
硬接還是棄劍？死了的劍圣還是劍圣嗎？沒有劍的劍圣還是劍圣嗎？！
柳葉的劍停住了，因為柳青已經退到了三丈之外。
呯！
殘破的刀終究還是斷了，掉落在地上掀起一陣塵土，或許它確曾是這世間最銳利、最堅韌的刀兵，但在這劍圣之劍下還是命隕于此。
“哈哈哈，你們以為我真的會傻到和你們硬拼武藝？用一把破劍換第九境修行者一傷有什么不值得的！”
正捧腹懸于半空，仰天大笑的那個人似乎不再是所向披靡的劍圣，而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奸人！
正如他手中的劍那樣，高大威猛、剛正不阿，這是劍圣留給世間絕大部分人的印象，但殊不知這絕大部分人都被騙得死死的，誰會想到這根本就是演出來的呢？
一個正常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小部分的時間在扮演需要的角色，但有一些人，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扮演，每一息每一刻，就連每一個沒有別人注意的瞬間都在扮演，甚至有的時候就連他們自己都會忘記他們的本性是什么。
但那終究還是本性不是嗎？
“能生出你們這對不孝子女也算是我罪有應得，所以，你們現在都去死吧！”
無數元氣細絲從地底鉆出，將以楊刀和柳葉為中心三丈內完全覆蓋，身為第九境修行者的兩人剛想要瞬移卻發現自己被這些細絲給“擋下”了。
越五境修行者瞬移的方法無非就是在瞬間構筑空間傳送陣，但這些細絲竟然里面都夾雜著類似于空間石的波動，將周圍的空間固定死根本無法傳送，而且這些細絲也將兩人與外界的天地元氣徹底隔離開。
第九境修行者體內儲存的元氣當然不容小覷，但怎么可能與柳青所操控的天地元氣相比？
楊刀沒有動，柳葉也沒有動，甚至就連柳青都頓在了那里，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也無法操控天地元氣了！
“你不要忘了，你的故事不止我們三個人。”
啪啪啪啪
元氣細絲突然瞬移到柳青的身邊將他死死困住。
“該死，給我散！散！”
柳青拼命地操控著呂曄鴻交給他的法訣，但這些細絲卻根本不聽話反而是越捆越緊，直至將他徹底束縛。
更令柳青感到絕望的是，只要他將元氣調出體內就會被這些細絲瞬間傳送走，不留絲毫，也就是說他現在除了自爆以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空間石果然有鬼，居然能溶于元氣之中…”
嘭
一只腳踩在被踢倒的柳青身上，一個男人輕撫著那些元氣細絲似乎想要探索出其中的奧秘。
“但可惜了，這顯然是借助了祂的力量，沒有什么研究的價值，不過八師姐說得對，你們使用它們的方法實在是太粗暴了，簡單改造一下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你當年那場天境演得很好，好到騙了我十幾年，但直到我真正體會到了天境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簡單的提高修為，你，演得太假了。”
柳青的嘴巴已經被封住，但誰都可以看出他想要求饒的意思，楚星一無視他的舉動，走上前的楊刀一把抽出了他腰間的刀。
“說實話，你令我們很失望。”
將刀拄在地上，冰冷的刀身貼著柳青的臉頰讓他流下一滴冷汗。
“原本我們還想見識一下真正的劍圣究竟有何威風，沒想到就是一個已經被高傲與偏見侵蝕了的廢物！”
“唔，唔！”
楊刀默然看著手中長出半截的刀柄，似乎又想到了那個逃亡的日子，那個因為弱小而只能雙手握刀的日子，那段雙親在世、陽光溫暖的日子。
“我說過你不懂刀，臨死前就告訴你什么是刀。”
“刃主殺伐，它需要做的就是撕開敵人的血肉。”刀尖落在了柳青的胸口，僅僅是依靠自重就刺入了血肉之中。
“背主守護，它保護持刀者不受刀刃的傷害，給予刀刃堅強的支撐，是刀刃殺伐的根本所在。”
“但這一切都需要刀柄來掌握。”
雙手反握刀柄高高舉起，柳青見此驚恐地搖起頭，換來的卻是多出的一個劍尖。
“有位前輩跟我說，劍圣的稱號放在你的身上是一種恥辱。”
寒光從柳葉的眼中一閃而過，她曾想象過無數次這一戰的結果，但卻根本沒有料到現在這一幕。
“我跟我說，父親被你取代是一種恥辱！”
“唔…唔！”
噗！
沒有血花濺起，一對刀劍卻已經將心臟攪成了碎片，插在楊刀胸口的劍也呯的一聲斷為兩截。
“唔！”
這就是投影儀前的觀眾看到的最后一幕，攝影機在第九境巔峰修行者的自爆下根本沒有絲毫抵抗能力，遠在百里外的巨城中的修行者們都詫異地望向某個方向，那里傳來的元氣波動實在是太過可怕。
可怕到讓他們感覺到元氣中居然夾雜了一絲恐懼與不甘。
第九境修行者自爆的威力有多大？在此之前并沒有人知道。
或許是因為剛剛的故事更為可怕，這些人很快就回過神來，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