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任何情況下，我是說任何情況，即使顧客故意挑釁我們，我們也要微笑地對待他們，因為顧客就是上帝!”今天店長特意開了個晨會。明知道指向自己，蓼藍瑛忍不住捂住耳朵，低著頭，不想聽更不想看。

　　“那些第一個犯錯的人往往是那些自認為什么都懂的。”他的目光落在了蓼藍瑛身上，凌羽葙輕拍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反應過來，馬上把手放下。

　　“你那樣不怕得罪他呀，藍瑛。”晨會后凌羽葙問。

　　“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他，自從他來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自考的狀態也差很多。”

　　“你可別為了他影響你自己的生活。”

　　“我也想啊，我這個人從來不會跟別人過不去的，除非是他得罪的我。”

　　果然蓼藍瑛的結果是不好的。她總是被舒霖封使喚，只要一有空。她做得滿頭大汗，想要趁客人在想好點什么套餐之前，在一旁的空調前方涼快一下，手不住的給臉上助風。

　　“蓼藍瑛!”她猛地回頭，沒想到看到的是舒霖封直視著自己的臉孔，“蓼藍瑛，你去把廚房地板上的水掃一下。”

　　“剛才不是掃了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不是，你沒看到我正忙著嗎？”她都有點被氣得神志不清了。

　　“這個……”他一手掃一下四周，指尖落在凌羽葙身上，“凌羽葙，你來吧。”

　　“我?”凌羽葙看了一眼蓼藍瑛，然后看向舒霖封。

　　“對。”

　　“哦。”

　　今天凌羽葙拿著自己的初稿，滿懷期待地騎著自行車去出版社。來到門前，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極力深呼吸，手里捧著的初稿，封面上寫著《天賜的禮物》，這是她花了兩年的時間敲打出來的。雖然是一些零零星星的時間擠出來寫成的，但是也傾注了她的心血，故事的情節是早在十年前就在心里徘徊了。她長呼了一口氣，“加油!凌羽葙，相信自己!”她給自己做了一個鼓勁的姿勢。

　　“您好，這是我的初稿，請您過目。”

　　主編是一個中年婦女，頭發全部盤在頭頂上，看得出保養得不錯，渾身散發出一股書香氣息，談吐也很文雅，是她想象中撰寫文字的人的模樣。“之前有出過書嗎？”她很自然地問到。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來這里。”她有點驚訝對方問這個問題。

　　“這樣會有點難度。”她翻了前幾頁，再看看最后幾頁，一掃而過。短短幾秒中的時間，對于凌羽葙而言，仿佛是一個世紀這么久，她感覺胸口好像始終提著一口氣下不來似的。

　　“你這個題材的小說—”她頓了頓，凌羽葙則更緊張了，那口氣卡在半中間快要讓自己窒息了，雙手捏出了冷汗。“你的文筆也不錯”，主編低頭敲打著她的初稿說著。一般把好話說在前面的結果都是殘忍的。“不是說不好，就是，”她抬起頭看向她，“當代人不喜歡。”

　　“那…現代人都喜歡些什么主題的?”她小心地問到。

　　“你沒看電視劇嗎?那些熱搜榜電視劇的題材就是我們喜歡的，一般就是以青春、偶像、愛情為主線，不是你這樣的。”她音量不大，卻很有殺傷力，很決絕。

　　這對不怎么關注電視劇的凌羽葙來說很懊惱，她原本蠻喜歡看電視劇的，但是現實是鐵一樣扎心的。青春偶像劇好像只是一個虛幻的代名詞，一顆四千年不遇的流星，不著邊際。近些年來也沒多少時間去欣賞，去品味。這其實相當于一個關于夢想的判決。她倒希望只是有關文筆提升方面的見解，若是主題改變，即全篇都要改頭換臉了。她越想越傷心，深埋著頭。

　　回到家，看著小太陽，看著電腦前等待著修改的小說，她再次一頭倒在被窩里，但是即刻用雙手拍了拍臉，“凌羽葙，你不能就這樣被打敗，你，一定可以找到那個中意你小說的人。加油!”

　　“媽，家里沒熱水了嗎？”凌羽蕎叫嚷著。

　　媽媽聞聲趕來，“哦，這么快煤氣又沒啦。”

　　“沒有煤氣怎么不早說啊，這么冷的水怎么洗啊?!”

　　“你先等等…羽葙—”媽媽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

　　“來了—媽。”她趕忙出去。

　　“家里沒有煤氣了，趕快去訂一瓶，快入冬了，可不能讓你姐洗冷水澡。”

　　“啊，家里沒有煤氣啦?好，我馬上，我有那個送煤氣小哥的電話，姐你先等一下，很快的—”

　　第二天凌羽葙去郊外摘取水果。現在她正在溫室帳篷里摘取柿子。

　　“羽葙—”身后傳來滄桑而久違的嗓音。

　　“奶奶，”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立馬摘下手襪。是多年不見的奶奶，這次她帶外孫從浙江回到珠海，探望親戚。

　　“這…一定就是您外孫吧。”

　　“叫姐姐。”

　　“姐姐好。”一旁的小孫子很是乖巧。

　　“天哪，轉眼之間，都這么大了。”

　　“對呀，你我也五年多不見咯。”

　　“奶奶。”她走上前去，一把把奶奶抱住，也許是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親奶奶的體溫，這次可以借一下別人奶奶的懷抱。“對不起，我不能常常來看您。”說著說著，不禁雙淚縱橫。

　　“沒關系，沒關系。”她拍著她的肩膀說道，“我知道的，奶奶都懂的。這么多年，你還是沒有變。”她給她擦了擦眼淚。

　　“對了，大叔叔他出院了嗎？腿怎么樣了?”凌羽葙不忘關心。大叔叔是奶奶的長子，前幾個星期開大貨車運貨到清遠的時候，到村里卸貨，不小心被狗咬傷了。現在還在清遠的醫院。

　　“現在好多了，謝謝關心。就是我們找的那個運貨的，前幾天，他說累就不干了，現在這草莓啊橘子啊都眼看成熟了，要運到清遠，跟那邊的都是十幾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清遠?奶奶，我去吧，都有空。”

　　“這樣……那就謝謝你了。這樣吧，沒什么好感謝你的，這里的草莓，你想什么時候摘，要多少，隨意拿。”

　　“謝謝—奶奶還沒忘記我最喜歡草莓啊。”大家都會心一笑。

　　凌羽葙是幾乎不請假的，但是去清遠來回起碼要上一整天，所以她不得不請了假。

　　安排好自己網店的事宜后，清晨的時候她準備出發了。幾個小時的車程讓她疲憊不堪，馬不停蹄。卸貨的地點是個小村莊，那里看起來像一個世外桃源。

　　完成交代的任務后她趕上了回程的路。再次經過了“清遠中華永久墓園”。她停了下來，遠遠地望著。

　　時隔五年，再次踏進這片墓園，心情還是很感慨，印象中母親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她長舒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否能再次找到母親的墓碑。

　　還是找了很久，一排又一排，還是找不到。她覺得真的很對不起媽媽，至今連親媽的墓碑都不知道在哪。她這樣想著，沒有結果，垂頭喪氣的。忽然，背后傳來一聲“淑貞，我又來看你了。”這聲音像是空谷足音般，仿佛是一個人走在很偏僻的古巷中，忽然從某戶人家中傳來的簫聲，有股家鄉余音繞梁的味道。

　　她愣然，整個身體都在顫動，右腳抬出，側身一轉，是一個年邁滄桑的背影。目光緩緩移到了墓碑，碑文模糊不清，已經認不出字了，難怪當初自己找不著了。她捂臉啜泣著，眼淚從緊閉的雙眼中奪眶而出。

　　“阿姨—”她哽咽地喊了一句。

　　中年婦女身子微微一顫，轉過身子，當看到她那一眼的時候幾乎要站不住了，幸好羽葙一把拉住了她。

　　“阿姨您見怎么樣?”

　　“你…是…難道你是淑貞的女兒，當年的那個小布丁?!”

　　“我在幼時就離開故鄉了，后來我只記得母親叫做淑貞。”

　　“對，后來你爸爸把你帶到你后母的家庭里去了。”

　　“阿姨，”她反應過來，從包里翻出那張一直隨身攜帶的照片，“您看看這座墓園是不是這里?”

　　阿姨接過照片，拿起來恨不得貼近眼睛去看，仔細得似乎要在上面找到塵封了許久的記憶。“是的，就是它!這是你爸爸在離開清遠前最后一次帶你去看你媽媽時拍下來的，我在幫你爸爸收拾遺物時看到過，錯不了。你看，這里還有時間，1995-12-17。”

　　“沒想到我還可以見到母親的墓碑。我一個心愿算是完成了。阿姨您是我媽媽的親戚嗎？”

　　“你媽媽沒什么近親，我是她的朋友，一起在清遠打拼的朋友。”

　　“阿姨，謝謝您!”她雙膝跪地，“謝謝您來看她，謝謝您，不然我一輩子都找不到母親的墓碑了。”

　　“這孩子，快起來。快起來，阿姨受不起這么大的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