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會結束之后，江淹跟程展眉下了靶場去練槍。

　　顧盼原本想跟他們一起去，可想了想，還是留在了客廳。

　　她還有話想要問Seven。

　　在這個絕地世界中掙扎求生，對于顧盼和Seven來說，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同類，都有著無法割舍的過去。而這個過去，又都或多或少地跟絕地世界有些許聯系。

　　魏舒瀾是顧盼最不愿提及的一點，就算她很不情愿承認，可事實是，她曾經愛過魏舒瀾，或許現在這份感覺依舊沒有消弭。所以無論是看到魏舒瀾本人，還是發現什么跟魏舒瀾息息相關的東西，都像是在她的心頭丟下一顆核彈一樣。這是女人的通病，顧盼也不例外。前任這種東西，雖然最好是有多遠就死多遠。可再見到的時候，真的不會有任何悸動嗎？

　　那是她從十二歲起就認識的少年，那是她曾經以為可以與子偕老的人，那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人。后來他們走到陌路，走到拔槍相向這種地步……就算是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顧盼也早就以為自己可以放下，可真正在絕地世界里再次看見魏舒瀾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一種深深的無力。

　　——她做不到，最起碼短期內，她無法消除魏舒瀾在她心頭掠起的波瀾。這種感覺，如同跗骨之蛭，糾纏著顧盼。正像是Seven上次在車上嚴肅地告誡顧盼的一樣，她原本的理智和冷靜，在面對魏舒瀾的時候，太容易波動了。

　　顧盼原本以為Seven是想批評她一通，原本已經打算認下。可她沒有想到，Seven也會存在這種顧慮。

　　那個叫珂兒的女孩子，那個Seven視若珍寶的女孩子……當真也在絕地世界中嗎？

　　顧盼可沒有忘記，從一開始他們被系統組成一隊的時候，Seven的話就說的明顯——他是為了找自己的老婆才千方百計地進入到這個世界里來的。那么……有朝一日，如果四盒小隊真的遇到了珂兒那一隊，到時候該怎么辦？

　　顧盼是真的有在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跟Seven都是被往事所牽絆住的人。所以她會想要跟Seven交流，即便Seven可能自己本身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可顧盼的心事總不能老憋在心里。

　　何況她也沒Seven那么多顧忌。下次如果被系統分配到同一個戰場上，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殺掉魏舒瀾。可關鍵就是這個心態問題……

　　顧盼瞅著操作著游戲平板、手速快到飛起的Seven，幾次想開口講話，都沒敢打斷Seven的動作。

　　她猶豫了好幾次，反而是Seven先不耐煩了，Seven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顧盼：“有什么話就說，不要磨磨蹭蹭的。”

　　顧盼微窘，清了清嗓子：“那個……沒啥，就是我有點兒問題……”

　　Seven又垂下了頭，一邊操作手里的平板，一邊淡淡地開口：“魏舒瀾的事兒吧。”

　　顧盼點了點頭，Seven很容易就能猜到她這么磨嘰是想要說些什么，她自然也沒有必要扭扭捏捏的。

　　顧盼深呼吸，說：“上次你說的很對。魏舒瀾這個人……太能影響我的心態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種感覺——拿狙擊槍，我會想到魏舒瀾曾經是我們隊里的狙擊手；看見演技超好的那種人，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魏舒瀾曾經把我們所有人都給騙了……說實話，當年，是我親手殺了他……不，我親手朝他開了三槍。每一槍都正中致命點，我當時真的確信他是必死無疑的。后來過了好多年，我漸漸地也就以為我放下了。可……”

　　顧盼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注視著自己攤開潔白的手掌：“我做不到。”

　　就好像她后腰的那道陳年舊傷，平時總是好好的，看不出什么異常來。可真正牽動了神經之后，就會日日夜夜的發痛，再難消弭……

　　Seven一直在邊操作邊聽顧盼絮絮叨叨地說話。顧盼話音落下之后，Seven放下了手中的平板，平靜地注視著顧盼：“這種感覺，我很明白。”

　　“一個人，她曾經進入到你的生活中，成為你今生摯愛。你原本以為你的未來里，一直會有這一個人的出現。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消失了。不愛，或者背叛，或者失蹤……總之，這個人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了。你痛苦萬分，無法接受。你生活中的每一處，每一點每一滴，這個人都曾經深度參與過。所以后來你再做同樣的事，再看同樣的風景，就會想起這一個人……”

　　Seven的語氣很平淡，可顧盼就是理解他話中忽然透出來的這種悲涼：“珂兒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我等了她四年，我們原本已經打算結婚。金悅公司就是我送給她最好的禮物。我原本以為我能保護她一輩子，可她忽然就消失了——我沒時間陪她，她自己坐飛機去她母親那里，準備我們下周的婚禮……就那樣，她整個人徹徹底底地消失了——飛機上，兩萬公尺的高空，機艙是密閉的。沒有尸體、沒有指紋、沒有一切線索……她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顧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那幾年，我就像瘋了一樣。任何線索，任何有關神秘失蹤的線索，我都跟瘋了一樣去找。直到后來我查到一段代碼，發現了一些關于這個神秘世界的事情……”

　　Seven的目光忽然一下子深邃了起來：“顧盼，這里究竟是異世界也好，是折疊空間也罷。我都不在乎，我可以保證，在遇到珂兒之前，我會心無旁騖地活下去，任何事情都影響不了我。可你做不到，因為你原本立場就不堅定。當年你親手殺死魏舒瀾，一定并非出自你本心。就如同現在一樣……你之所以會痛苦，你之所以會覺得被他影響心神太過，正是因為你對他的感情在動搖。”

　　顧盼臉色木然：“那你說我到底該不該對魏舒瀾有感情？”

　　Seven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就是半吊子。”

　　半吊子的意思，就是顧盼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愛魏舒瀾，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魏舒瀾。

　　正是因為她半吊子，她放不下，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堅定，她才會自己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