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神君都不大正常。
時常見到她對著月亮傻笑……
對著葡萄傻笑……
對著池塘傻笑……
對著各種東西傻笑……
“神君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先覺回應一個慈母般的笑道:“沒有啊。”
那宮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說道:“神君您這樣,我真的很害怕啊!”
這幾日神君更加不太正常,總是盯著殿門口,時不時就讓自己去門外看看是不是有人來訪。
但是因著并沒有人來,便開始時常能見到她對著月亮嘆氣……
對著葡萄嘆氣……
對著池塘嘆氣……
對著各種東西嘆氣……
“神君您到底是怎么了?”
“你說,吳明怎么還不來呢?”
“……”神君,您的矜持呢?
過幾日,吳明當真是來了,帶了好幾車的四色山茶花樹和不周山的土。
“你特意與峽谷守衛說過?他竟不攔我。”
“你上次送我回來的時候,他認識了你的云車。”
吳明點頭,轉身吩咐人將山茶花樹搬下來,將不周山的土運到無情殿中。
“有了不周山的土,它就能開很久。”
先覺點點頭,吩咐身邊宮女上茶備點心隨即引皓月進了無情殿。
皓月只說:“不必了,我還是看著他們栽種比較放心。”于是,兩人來到了無情殿的花園中。
“那湖中的小島,倒是極適合山茶花生長。”吳明說完這句話,便吩咐人將土移到了島中,吳明親自栽種了一株作為示范,然后便隨著先覺去了湖中涼亭。宮女將茶點上好,安靜立在一旁。
先覺卻對她遞了一個眼色,那宮女沒看懂,很是關切地問:“神君您的眼睛怎么了?”
先覺無語,只得道:“你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侍候了。”那宮女應是,退了出去。
“你這里,設計倒是別致,不應起叫無情殿,叫黃金殿才好。”想起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請先覺到不周山做客,自己用云車送她回去,遠遠見了這大殿,甚是驚奇。
“可惜。”先覺說道。
“可惜什么?”
“除了你,這天地之間,就再沒有人知道無情殿是一座黃金殿了。”
吳明輕笑道:“若是人人知曉,怕是求娶先覺神君的人,都要踏破這門檻了。”
先覺低頭輕聲問道:“若是神君有歡喜之人,也會親自登門求娶么?”
似是一愣,吳明說:“那是自然。”
先覺很是珍惜這些山茶花,尤其是吳明親手栽種的這株。其他花株是由宮女照顧,而這株,則是她自己親自料理。像是共同養育了一個生命,先覺心中有些小竊喜,這種幸福的感覺只有自己知道。
她開始頻繁地參加各種宴會,不管人家是不是請她,但凡是吳明有可能去的宴會,她都去。擾得眾神心神不寧,參加宴會的人數驟減。但是因得很少能有機會見到他,于是她改變策略,開始頻繁地往不周山跑,所用借口皆蹩腳的很,吳明倒是不拆穿,只是她身邊宮女越發覺得自家主子丟人。
“看來你是惹上風流債了。”
“你是在嫉妒?”吳明挑眉看向夜允。
“嫉妒?我有何嫉妒的?卦象說我們神獸日后皆為感情所累,我對此唯恐避之不及,又何來嫉妒之說?”
“夜允,我想,也是時候了。”吳明說罷此話,伸手自懷中拿出了一朵山茶花,在手中細細把玩起來。
“就這么朵花,不周山有的是,還值得你用神力供養它不敗?”夜允直想搖頭。
誰料吳明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俗,俗。”
“神君,聽聞這一陣子,吳明神君好像在天地各處搜刮奇珍異寶,綾羅綢緞,首飾擺件,眾神都說,吳明神君這是要準備求親了。”
噌地一下,先覺自椅上站起,大叫著:“真的真的?啊啊啊啊啊!”不一會她又惆悵起來,“他準備這么多,自己應該備什么嫁妝才好?我唯一能那得出手的,只有那面虛無幻鏡了,可是幻鏡沒認主,現在與普通鏡子無甚區別。倒不如拿我整座無情殿做陪嫁,反正殿中只你我二人,我將你帶走,與我到不周山同住便可。”
“……”神君您當真篤定吳明神君要迎娶的人是您?
可是日子就這么過去,先覺卻并未等來吳明,自己也不敢出門,因為她記得吳明說過,若是真的看上哪家姑娘定會親自上門迎娶。所以她不敢走,她怕錯過。
日子就這么過去,她自己都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消息一個又一個傳來,吳明神君創第五個弟子……第八個弟子……第十個弟子……自己偷偷去過不周山,見到了那些孩子圍在他周圍的樣子,他那么快樂,仿若得到了世間一切。
是啊,沒有了我,你也是不會寂寞的……
“神君,天地之宴您去吧,您去問清楚,問清楚了,方死心了吧。”
“我不去,我在這陪著你。”
曾經的宮女容顏已經老去,枯槁如落葉,縮在床榻上盡無生機。
“神君,我本就是妖,壽命雖長,也抵不過神君您。去吧去吧,待我走了,也好有人能陪著您,去吧……”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宮女已沒了呼吸。清冷的大殿里,先覺漠然地埋葬了這個她在天地間,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取出一件火紅衣裙,細細弄了妝容,卻怎么都無法自己梳好頭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說:“虛無幻鏡,聽說你能通未來,連因果,可愿為我一測?”
沒有回答,先覺將頭上發飾一扯,青絲落地,望著鏡中自己,她笑著,流下淚來。
果然,吳明來了,但是望著先覺,他只是微微頷首點頭,有些疏離的意味。
皓月依舊麻木如木偶,跟在吳明身后。
眾神觥籌交錯,沒人敢來先覺所在的地方,世界各處皆喧囂,只我自己守著自己的孤寂活著。
罷了罷了,先覺突然起身,走到宴席正中的地方,大家皆停止了舉杯,望著這一身紅衣的女子。
“吳明我問你,我要你娶我,你可愿意?”
似是沒料到先覺會在這種場合發問,吳明微愣,隨即說道:“先覺,此事你我二人,私下討論可好?”
“不。”回答得直接,先覺本不喜眾人將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從前自己身邊有人在,可以給自己力量,如今自己孑然一身,不能再避,避無可避了。
吳明低頭,皓月清楚地看見他將指節捏得蒼白,終于他開口道:“不愿。”
似是被人扇了一個巴掌,先覺不甘,追問道:“那你為何要送我一片四色山茶花園?為何邀我去不周山?為何……”停頓了一下,她接著哽咽問道,“留著那日自我發上拿走的那朵山茶花?”
“想送便送,想邀便邀。至于那花,神君怎么就篤定,那是自您發上拿下來的那朵呢?”
“噗嗤!”席上有另一神女笑出聲來,眾人皆開始議論紛紛。
“不知羞恥。”
“神君自是給了她臺面下,她竟不識趣,非要在此丟人現眼。”
“你看她那個樣子,參宴竟連發髻都不梳,還想讓神君娶了她?”
一聲一聲,先覺的鼓膜似要被震破,她終忍不住吼道:“你騙我!吳明你在騙我!你不得好死!”眾人安靜下來,大家都知道,這位神君說出口的話代表著什么。
“我要你,終有一日親自到我無情殿門口求娶我,若你不來,我便生生世世待在那里,直至死。”環視了一圈,在座眾人皆瑟縮,先覺開口:“還有你們,終有一日,你們也同樣會付出代價。”說罷,先覺飛身而起,消失于宴席之中,只留下惶惶眾人,望向吳明,似要求一個安慰。
“先覺神君的話并不都靈驗,眾人自可寬心,這也是她一時的氣話,并非出自真心。”言畢,眾人稍稍緩了口氣,可吳明的話再次響起,便是對著方才那些嘲笑先覺的神說的。“你們的家族,自今日開始,不再受不周山庇佑,日后起落禍福,我不周山都不再出面干預。”
說罷,吳明也起身,對著皓月說道:“走。”言罷,兩位便齊齊消失在眾人眼前。
先覺沒有回無情殿,為什么要回去?有誰在等自己?
在林子間漫無目的地走著,先覺本以為自己會難過,可是自己并沒有難過,她意外地很冷靜,連想哭的欲望都沒有。
隱隱地,她察覺到了一絲氣息。掀開手邊草叢那是一個偽裝的很是簡陋的樹洞,將那偽裝掀開,里面的人似是受驚,忙向深處躲去。
樹洞本就不大,又能躲多遠。先覺看去,是個孩子,懷里還抱著個睡著的更小的孩子。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很是驚恐的樣子。
“你爹娘呢?”
“死了。”輕輕地,那孩子回答道。細細看去,是兩只小狐妖。
死了?孤身一人,一個孩子要帶著另一個孩子在這林中活下去?
“我可以帶你們回去,條件是,你們這輩子,只能待在我身邊,哪都不能去,你可愿意?”
看著眼前的漂亮姐姐,那孩子點點頭。走吧,就算是在她手中死掉,也比在野獸口中死掉要好。
“你叫什么名字?”先覺問道。
“光賢。”
“那是你妹妹?她呢?”
光賢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妹妹,揚起笑臉說道:“曦彥。”

楊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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