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兒騎在馬上,拉著許幀走進了寨門。如果不是因為雙手被手指粗的麻繩綁住,他甚至有回到家的感覺。一切實在太熟悉了,他看到穿著草鞋戴著頭盔的,還看到穿著褐色布衣背著弓箭的,或者戴著綠色草帽卻手持長槍的,活像一個稻草人一樣。和當年一樣,裝備奇缺,無法和正規軍相比。不過這些人臉上都洋溢著樸實真誠的笑容,發自內心的快樂。他們看到林可兒,紛紛停下手中正在干的活,非常尊敬的說道:“可兒好!”
林可兒微笑著一一致意,偶爾還停下來和他們閑聊兩句,比如問候下最近住的還冷嗎?頭痛病好了沒?孩子又調皮了沒有之類。這令許幀很欣慰,曾經那個恨天恨地的冷漠少女內心開始變得溫暖。
一個提著劍的老頭正坐在路邊的草垛上休息,見到林可兒好奇的問道:“他是誰?”
“鑄劍爺爺,他是個叛徒,投靠了朝廷。”
“叛徒......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要做叛徒呢?”老頭睜大了雙眼,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我不是叛徒!”許幀抗議道。
林可兒猛的一拉,將許幀拉倒在地,說道:“別廢話了,沒有人承認自己是叛徒。”
許幀直接摔了一個嘴啃泥,他強忍著痛,站了起來,還是不服氣的說道:“我真不是叛徒。”
剛一說完,“啪!”的一聲,一記重重的馬鞭打在他受傷的左肩上,頓時鮮血汩汩而出。許幀痛的頭昏目眩,坐了下去。
“快起來!”又是一記重重的馬鞭襲來,許幀直接倒在地上。
“你想裝睡?”林可兒突然拉著躺在地上的許幀策馬狂奔。
冬天的泥地硬而且不平,將許幀的衣服磨破了,他的額頭,受傷的肩膀,背部都是血。冷風一吹,剛流出的血都凍成黑褐色,一條一條的掛在他的身上。他的雙眼漸漸模糊,他痛的昏了過去。
突然一陣刺骨的涼意將他驚醒,他被潑了一盆冷水。就著營帳內的油燈,被綁在柱子上的許幀望向四周。他勉強可以看到林可兒正坐在對面的案幾上,表情神秘莫測。斜靠著案幾的是熟悉的老者,趙云則雙手叉腰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看著這一切,許幀的心中五味雜陳。幾年前,他就是和屋內這些人,經常一起召開軍事會議,他常常詢問老者策略,常常命令趙云去執行,常常和林可兒爭辯。真是世事難料,沒有什么是永恒的。
“許幀,如果你愿意重新回到太平教,我可以放了你。你要知道,我可沒什么耐心,隨時都會準備殺了你。”林可兒邊說著,邊隨意的拿起身邊的一碗水喝了下去。
許幀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嘴里一股腥味。他用盡全力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肩膀的疼痛使得他有點恍惚,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林可兒扭頭對身邊的老者笑道:“他是不是嚇傻了?”
老者微笑著回應:“可兒,別玩了。想殺就殺吧。”
許幀大驚,他知道這是林可兒的試探,他也知道絕對不能承認是叛徒,一旦承認,將會萬劫不復。雖然不承認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他結結巴巴的說道:“我真不是叛徒,我是受許攸所托打入朝廷內部。”
林可兒大笑道:“別騙我了,誰會承認自己是叛徒。”
大笑后,林可兒又走到許幀的身邊,亮出一把刀:“我問最后一遍吧,你愿意重新回到太平教嗎?”
許幀近距離的看著她,她還是那么美,但是她又是那么嚇人。
林可兒突然面露猙獰,大吼道:“快說!”
這一聲如午夜雷鳴一般,炸的許幀的耳朵嗡嗡直響。
見他不說,林可兒馬上用刀把他箭傷的傷疤挖了下來。許幀痛的哀嚎不已。
許幀模模糊糊的問道:“洛陽舵主許攸沒有寫信告訴你們嗎?說我是太平教安插在朝廷的內應,讓你們幫助我.....”
“就是許攸寫信揭發你的。”林可兒打斷了他的話。
許幀突然感覺身體軟了下去,原來如此。竟然是他,是他背后捅了我一刀。
“許攸......陷害我......”許幀已經無力說完,這三國世界太險惡。
“真是想活命什么都能說啊。編啊,繼續編啊。”林可兒厭惡的看著他。
倒是老者一直很冷靜,他勸道:“讓他說,為什么要陷害?”
“軍師!”林可兒非常不滿的說道,但是語氣里又有著小女生的撒嬌。
老者笑呵呵的說道:“反正他又跑不了,聽聽無妨。順便了解下洛陽的情況。”
“我也想聽。”許久不說話的趙云也樂了起來。
為什么要陷害?許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許攸,他也不清楚。他只能從自己加入太平教說起,說起暗殺蹇碩,說起自己被迫入宮的原因,說自己和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不過他特意隱瞞了關于嚴政的一切。
他的經歷實在過于坎坷,聽的三人沉溺其中。
“其實,我也不知道許攸為什么要陷害我。”許幀用這句話結束了自己的故事。他發現這三個人很喜歡聽自己的故事,這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希望。
但是林可兒直言道:“你說了半天,我起個標題,一個太監的成長史。蔡文姬愛上你這個貪生怕死的人,真是她的不幸。滑稽的是,你還是個太監。更滑稽的是,你常常逛窯子,看到美女就見異思遷。愛情真是害死人。我為這個姑娘不值。”
老者和趙云相視時無奈的一笑,一個故事里,男人聽到了權謀,女人聽到了薄情。
聽她說完后,許幀的心已經徹底涼了。他知道僅憑自己的片面之詞,是無法獲得對方信任的。他痛的有點站不住了,肩膀的傷口處血沖破黑色的血痂流個不停。
“你要殺就殺吧,只求你快點。”許幀喃喃自語。
林可兒用刀在他身上慢慢劃著,說道:“我最后問你一個問題,你的回答我如果滿意,管你是不是叛徒,我都會放你走。”
見許幀沒有反應,她收斂笑容,很嚴肅的問道:“你知道嚴政的下落嗎?很多人說他在洛陽。”
許幀愣住了,原來林可兒一直沒有釋懷,一直還記得張寶。這令他很感動,他原諒了林可兒對自己的折磨。但是這個話題如何說呢,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有義務,很有義務為嚴政正名,讓死者安息。
他努力掃視三人,最后定格在林可兒的臉上,說道:“這個故事要從北海之戰嚴政為什么叛變說起。”
“你知道?”林可兒非常驚訝的問道,但是她的語氣里更多是好奇。
“皇甫嵩說的,我覺得非常可信。”
“可兒,你就讓他說吧。”老者說道。
許幀這才將從皇甫嵩那里聽到的所有都娓娓道來。說完這個后,又說起嚴政為了躲避林可兒的暗殺,如何隱居在曹府,如何救了自己而死去。最后將嚴政臨死前的懺悔說了出來。
聽后三人沉默許久,說不出話來。
“他就這么死了?”林可兒不可置信的四處張望,又喃喃自語:“我怎么辦?”
“他葬在哪?”林可兒瘋狂的問道。
“你想干嘛?”老者不安的問道。
“掘開他的墳,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林可兒惡狠狠的說道。
“他最后死的樣子,是我認識的嚴將軍。”趙云感慨的說道,他的雙眼已經濕潤。
“你忘了他是怎么殺死張寶將軍嗎?”林可兒吼道。
“過去了,林可兒。都過去了。”老者安慰道。
“你們能原諒,我不原諒。”林可兒痛哭起來。
許幀看著林可兒的樣子非常心痛,超過了自己身上的痛。他本想就以許幀的身份過一輩子,許幀有很多缺點。他是個浪子,還貪生怕死,但是這樣活著很輕松啊。但是張寶則不同,是領袖,是楷模,是天降大任,是千千萬萬個農名未來過上好日子的希望所在,這條路真的很難。不過他是真的不忍心看到林可兒傷心的樣子。
他于是說道:“可兒,我都原諒嚴政了,你也原諒吧。”
林可兒停止哭泣,像不認識似的看著他,說道:“你在說什么呀?”
“我其實是張寶轉世。”許幀鄭重的說道。
見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許幀又重復了一遍:“我就是張寶。”

三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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