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珠閣。

　　桌子上的燭火也開始隨風搖曳。

　　樓外已經是一片漆黑，大雨未曾停歇。

　　“青鳥不識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忽然，倪娉婷望著樓外像是被漆黑澆滅的星空緩緩開口說道。

　　“你說的，應該是五代詩人李璟的《攤破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鉤》吧?！彼埔灰恢蹦乜粗?，這時開口說道。

　　“你有沒有見過我?！蓖蝗?，倪娉婷轉過頭來，看著水云一說道。

　　“沒有?！彼埔坏恼f道。

　　“你大概是忘了，但是我的確是見過你一面的?！蹦哝虫梦⑽⒁恍?，說道。

　　水云一默不作聲，但她的目光卻看向了倪娉婷。

　　“我見你的時候，你還只不過是一個孩子，那個時候我也有一個孩子，你們倆個有點像，所以我在離開那里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你一眼?！蹦哝虫寐刂v著，像是在追溯著一個故事，她的眼神之中悄悄地，是記憶的海潮漲落。

　　“只不過，你那個時候還不叫作水云一，對么？阿鈺。”倪娉婷沖著她溫柔的一笑，然后說道。

　　水云一只感到自己渾身一顫，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顫。從這一刻開始起，她渾身上下都開始疼痛…

　　“你究竟是誰？！”水云一目光灼灼，她大聲說道。

　　倪娉婷沒有回答。

　　“你想不想他死。”

　　良久，她對著水云一輕輕地說道。

　　“誰?！彼埔粏柕馈?p>　　“范春申?！蹦哝虫谜f道。

　　“我救不了他?！彼埔辉谡f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之中也仿佛有著某種東西正在慢慢枯萎。

　　“你想不想他死？”倪娉婷依然默默地注視著她，語氣中也正發(fā)生著些許變化。

　　“我救不了他?！彼埔淮舐曊f道，忽然之間，兩行清淚便已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

　　“帶我去?！蹦哝虫盟查g便站了起來。

　　她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決然。

　　“去哪里？”

　　“清泉寺。”

　　水云一一瞬間的目光仿佛是凝固了在了那搖曳的燭火之間。

　　“我?guī)闳??！?p>　　……

　　清泉寺。

　　三個人。

　　在夜雨，禪香與死亡之中掙扎。

　　春申望著唐小禾，而唐小禾在這個時候也正望著他。

　　他們目光彼此相交，也許在其中不知已灑下了多少熱血。

　　“我找到你了，我一定會帶你回家。”春申沖著她微微一笑，然后牽住了她的手把她給拉了過來。

　　就在唐小禾即將被春申拉進懷里的時候，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我是不會離開這座清泉寺的。”唐小禾冷冷的看了春申一眼，然后毅然決然的說道。

　　春申瞳孔猛然一縮。

　　而十世道人在此刻卻仰天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凄厲，仿佛鬼哭狼嚎一般。

　　“我知道，你為我受了很多的苦…”唐小禾的眼波又仿佛變得溫柔了起來。

　　“為什么？”春申目光灼灼，他厲聲問道。

　　唐小禾神情微微一滯，然后緩緩的說道：“我爺爺他…是已經不在了嗎？”

　　春申身子頓時一僵，他甚至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我。”唐小禾冷冷地說道。

　　“是不會離開這座清泉寺的。一生一世?！彼恼Z氣簡直不像是那個唐小禾。

　　“不！”春申大吼道。

　　“她當然不能走，因為她是我的！”十世道人厲聲說道。

　　突然，春申陡然轉身翻手就是一擊，小黑匣子在瞬時間便已迸發(fā)出了無與倫比的璀璨光芒。

　　不知有多少種暗器一下子便沖著十世道人的要害打去。

　　云南神府的絕世重器，近在咫尺的距離。

　　恐怕就連鬼神也是必死無疑了。

　　至少春申是這樣認為。

　　可惜，十世道人沒有死。

　　他不僅活的好好的。

　　而且在他的手掌中，諭先號令已經化作了一團齏粉。

　　什么時候，諭先號令竟然已經不在春申的手中了。

　　他不僅避開了這絕殺的一擊，并且還奪過了春申手中的諭先號令。

　　這究竟是人是鬼？

　　他究竟是魔是神？

　　凡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可能，不可能…”春申喃喃道，他的表情從來就沒有這樣恐懼過。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十世道人桀桀笑道。

　　而后他又說道：“為什么我能夠躲過這天下第一暗器諭先號令的絕命一擊？因為這個諭先號令本來就是我制造的！”十世道人冷冷的說道，同時看向春申的目光里充滿了戲謔。

　　春申沉默了。他的信念已被擊垮。

　　“這個世界，什么仙！什么俠！統(tǒng)統(tǒng)都是無稽之談。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別人說你是魔，是鬼，是妖都無所謂。只要你自己知道你自己究竟是什么，就已足矣?！笔赖廊寺叵蛑荷曜呷?。

　　他們已近在咫尺。

　　而春申卻低著頭，不再看他。

　　他是否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敗呢？他是否又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呢？

　　不，他太不甘心，所以他無可奈何。

　　所以他抬不起頭來，所以他看不見自己。

　　所以他已經選擇了死亡。

　　選擇了不再反抗。

　　他不能夠想象，唐小禾若是失去了他之后會怎樣。

　　快結束吧！快結束吧！

　　春申在心中狂喊道。

　　十世道人的身子微微一動。

　　“我喜歡你，是因為我第一次遇見你。”

　　就在這時唐小禾的聲音忽然在這座狹小的清泉寺內響了起來。

　　“我第一次遇見你，就像是看到了一個草原上策馬的游俠，他的眼神是天上的白云，他的笑容是山巔的清流。而他的刀，卻是這人間的一切。”唐小禾繼續(xù)說道。

　　而這時十世道人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的難看。

　　春申抬起了頭，他看著唐小禾，滿臉的復雜。

　　“你，還有你的刀，不屬于你，也不代表你自己。你活著，也同樣活不成你自己的模樣。但你，你的刀，卻有著另一個名字，叫做人世間。”唐小禾不理會十世道人兇狠的目光，她繼續(xù)說道。

　　“我，我的刀…”春申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他的手又漸漸充斥著熱血。

　　“夠了！”十世道人大吼道。

　　“你不能傷害他，你答應過我的，十世道人是不是從來不出爾反爾？”唐小禾把頭轉向十世道人，她冷冷地說道。

　　十世道人沒有說話，他只是忽然淡淡的看著唐小禾。

　　大約有一柱香的功夫。

　　三個人都沒有去破壞這微妙的氣氛。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而最終還是十世道人先開口了，他說道：“我十世道人，向來言出必行。我說過只要你在今晚找到唐小禾，她就能夠離開清泉寺。但我卻沒有說過你也可以走?！?p>　　十世道人眼神微微一閃，他又緊接著說道：“不過，我也同樣答應過她，只要她不離開這座清泉寺，我就不能傷害你。所以，你最好還是快一點離開清泉寺?！?p>　　他冷冷的對春申說道。

　　而春申卻微微一搖頭，他剛想開口說話，但卻被一旁的唐小禾給打斷了。

　　她說道：“如果你還想帶我走，那么你現(xiàn)在最好離開這里?！?p>　　春申一怔。

　　現(xiàn)在的他，的確沒有任何的把握帶唐小禾回家。

　　究竟應該怎么辦？

　　為什么人總是要做這樣痛苦的抉擇？

　　“一定要等我，帶你回家。”

　　春申說完了這最后的一句話。然后轉身便沖進了寺外的雨幕之中。

　　清泉寺內，唐小禾。

　　她在此時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正對著外面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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