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太陽。
蘇暖心情不好。
今天,終于,出太陽了!!!
小蘇暖灰常,心情不好……
要說蘇暖心情不好,那可得娓娓道來……
“你就考成這樣,能給誰交代?”老程手指點著排名表,語氣淡淡的。
蘇暖死鴨子嘴硬,不說話。
廢話啊,能有什么交代,命都快考沒了就考出全校一百以后,自己都想找個地縫鉆起來好嗎,還交代……
交代后事可以有。
“算了,你走吧。”老程微微搖頭,連口氣都沒嘆。
所以,是放棄了?
蘇暖走出門,就聽見老程對另一個沒考好的娃極其嚴厲的訓斥。
一步步走著,風吹得臉上生疼,嘴唇干干的,雙手攥起了拳頭。
這是兩個月之前的二模。2018年的最后一場大考。
此前數次小考屢屢失常。
此后好幾個月都沒起色。
蘇暖不是沒用心學習,不是沒想好好學習。
“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媽媽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再這樣連青中都上不了!”
“你還想不想好了?啊?你要是不想好你就別去上學了,你以為你上學是給我上的?”
“你能不能……”
這就是她的媽媽。
說著“我不勉強你,你好好努力就好了”的媽媽。
不止一次這樣訓斥。一開始蘇暖還辯駁,最后她都不愿意講。
媽媽總是說她的話自己不聽,自己的話她何時又聽進去過。
蘇暖請清楚楚地記得,早在半年前,自己跟媽媽講過:“我以后想做很多事情,想遇到很好的人。這需要資本,在一個很好的環境里,我才能遇到品德才能不錯的朋友,有了才華和底子,我才能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深刻地明白自己要好好學習,純粹是為了我自己,所以我會不懈努力,雖然聽起來會很自私。”
蘇暖當時說得極其誠懇,也一直銘記于心。她從來沒想放棄。
她在不久前,也為二模的成績淚流不止,她是得有多失望和無助,才會哭得那么狼狽。
只換來一句“你能不能想點好?”
蘇暖真的很想用行動來告訴媽媽真正的不學好是什么樣子。但她不能用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誰也賠不起。賭氣不值得。
失眠多夢,厭食,以及深深的自卑和抑郁一直伴隨著蘇暖。長過了以往的每一個冬天。
“你沒事吧。”他們問。
“沒事。”
“都會好起來的。”李昊澤說。
“……”蘇暖看著他,有一段時間的沉默,“不會。”
小區長椅,李昊澤給了蘇暖一杯牛奶三兄弟:“奶茶喝多了不好。為什么不會好起來。”
蘇暖接過來,喝了一口,甜甜的。有點暖。
“因為,”蘇暖頓了頓,沒有看李昊澤,“我……”
語言組織失敗。
“慢慢說。”李昊澤笑了笑,有些安慰。
不論怎么看,李昊澤都比同齡的男生成熟。
“我一直明白,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蘇暖想了想,“以前的時候成績不是沒有起伏,但當我去認真對待之后,不說好起來,也會改善。
“但這一次,浮浮沉沉都沒有好轉的跡象。我最近真的很累很累,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方法能燃起我的斗志。
“那幾個同學,雖然之前跟我一樣低迷期,甚至比我更差,現在卻一躍到頂,我仍然在地下,廢了好大的勁兒,就是不能把成績提上去。
“我總感覺自己付出了很多,可是回想的時候我卻無法想到自己到底學習了什么,記憶一片空白。我很恐慌。
“沒有人理解我這樣的感受甚至我媽媽,都覺得我沒有用心學習。
“她口口聲聲知道我努力了,一但氣血上頭,出口便是‘你能不能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很傷我的心,我已經都不想辯解。
“我有時候很希望父母對我是真正的不好,我有一個很慘的身世,這樣我就可以抱怨和訴苦的有理有據。可是事實不是這樣。
“我爸爸雖然不怎么管我,但對我不錯。媽媽的照顧事無巨細,哥哥十分疼我。我有好人緣,好朋友,身體健康沒有疾病。
“這些讓我對家庭和生活的不滿看起來挑剔。實際上,我爸爸常常不在家,說句不好的,有和沒有對我而言差別不大。我媽媽……
“霍思北總說我不親近家里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就是不想。
“我很不喜歡爸爸用一種很嫌棄的語氣喊我‘臭丫頭’,也不喜歡他有時討好的語氣。
“我記得幾年前我從他的摩托車上摔下來,痛極了,他第一反應卻是大聲訓斥我。
“把我氣哭了。
“不要說什么,這都是為我好。罵你也是想讓你小心點什么的。我就是很生氣啊,甚至都無理取鬧。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看見桌子上有一張鈔票。很開心,將它收入囊中。
“畢竟在自己家里,沒有主人的東西,為什么不可以是我的。
“況且我當時甚至不明白這張鈔票的價值和用處。就是很喜歡啊,覺得可以買娃哈哈喝了。
“后來我面對的是在全家人面前像爸爸道歉。原因是我偷了他的錢。
“我還記得媽媽說:‘快,去跟爸爸道個歉,說: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拿你的錢了,我錯了。快。’我至今記得爸爸那時生氣的模樣。很嚇人。
“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沒有人告訴過我家里的哪些東西不可以拿。我很難堪,記憶深刻。
“大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大人用惡意揣測孩子,還可以裝無辜。
“我小時候戴了一個發夾,它就在梳妝臺上。而我不小心弄丟了。
“一個三塊錢的發夾,讓媽媽怒氣大發,斥罵我:‘你為什么要偷我的東西?你偷我發夾干嘛?看你干的好事!你看看,找不到了怎么辦!’
“三塊錢的發夾,她翻箱倒柜移走沙發,為了這個發夾,氣得眼睛都紅了。
“我當時不過十歲左右。
“這就是偷嗎。
“這就是一個母親。
“之前,有一個早上,我尚未睡飽。起床氣讓我心情很不好。照鏡子的時候眼神很迷茫。站在我身后的媽媽堅持認為我是在瞪她,大吵大罵,那時正好有朋友在我家過夜,我再次顏面盡失。
“可是后來她否認了一切。
“我不可能記錯,絕不可能。可是她矢口否認。
“她為我鎖房門而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都是因為我活該。
“我不是一個粗神經的人。我如何能沒有芥蒂。我的錯誤她可以指責,她呢,那些對我偷東西的污蔑和傷害,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
“這叫我如何親近。
“這就是一個母親?
“她對我的生活悉心照顧。這樣的母親卻寒透了我的心。
“我說這些話可能很不孝。
“她嫁給爸爸也許真的受了苦,也許真的受了太大的委屈。可這不是我能原諒她給我帶來傷害的理由。
“也許我必須要原諒。但我不能。
“這對我的傷害太深,我有流淌在骨血里的自卑。”
蘇暖自顧自地講著,發泄一樣。
“回家吧,天晚了。”李昊澤拍拍蘇暖的肩膀,帶她上了樓。
他一直沉默著,甚至都沒有再看蘇暖。
蘇暖喝著牛奶,也沉默了。好尷尬。
蘇暖撇撇嘴,剛才的一肚子怨氣煙消云散。
她抬頭看了看那裝了防盜窗的窗子,難道真的不是牢籠嗎。
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