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人是不是都是賤的,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到了要享幾天好日子的時候,人就崩不住了。
那天是周末,傍晚時分,我媽讓我送菜到爺爺奶奶那里去,才剛出門,就只聽見狗在那狂叫,王家屋里點著燈,通過窗戶往里看卻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爭吵的聲音和女人尖叫哭鬧的聲音。我當時只想快點走過去,跑到我奶奶那里去。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狗沖了出來,撲向了我,用爪子趴爛了我的衣服,我嚇的馬上就大叫哭了起來,下意識的蹲下去撿起石頭想嚇跑它。那狗應該也是怕了,在我身上掙扎了幾番又跑回了家了。我一路哭哭啼啼的回了家。我奶奶看到這一切,也是許久才回神。
奶奶:“怎么啦,哭的稀里嘩啦,莫子事啦。”
我:“王爺爺的狗撲向我了,嗚嗚,它咬了我。”
奶奶:“快給我看看,(檢查一番)沒事了,就是爪子印,沒有咬。”
我:“嗚嗚,我看到它咬我了,我會不會得狂犬病,嗚嗚”
我沒完沒了的哭著,奶奶從廚房拿出了白酒,煮熟的雞蛋,讓我坐在椅子上,她先用口把我傷口吸了幾下,然后用雞蛋滾燙著,最后把酒倒在了我腿上。
我對這些措施半信半疑,但是那個時候流行武俠劇,江湖大俠見到被蛇咬了的女子都是用嘴巴把毒吸出來,然后女子就沒事。我也這樣安慰著我自己。然后我又看看我奶奶,我奶奶吸出來了沒有中毒,她應該也是沒事的。
那天晚上注定是不太平的,王奶奶一晚上都在哭,不知道哭到什么時候就沒有哭,反正我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我奶奶,我媽媽連忙告訴我
“王奶奶昨天夜里喝敵敵畏自殺了。”
那天早晨,天怎么也亮不起來,就是那冬天昏昏暗暗的天。北風瑟瑟,光禿禿的樹枝在空中搖擺,凄涼萬分。
王奶奶家白布掛起,遠方親戚陸陸續續到了他家了,慢慢的哭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雜了。
晚上閑來無事在我家烤火的叔叔阿姨們圍在一起。
鄰居:“秋婆子就這么死了哦”
阿姨:“才五十不到吧。”
伯伯:“她也是這一世沒有做好人,嫁了這么個男的,天天打,夜夜罵。”
媽媽:“昨天晚上她哭了一夜,王家硬是要不得。我到現在心還是寒滴,我硬是蠻怕,她這怨氣好重咯。我都不敢出門。”
阿姨:“這是不敢出門啦,這段時間早點睡覺晚上別外出了。”
鄰居:“早點把門關了,這真的嚇人。”
媽媽:“聽說喝了一瓶敵敵畏了,那是有多絕望咯”。
伯伯:“你說這秋婆子也是的,不曉得跑啊。”
媽媽:“這跑得哪里去吧,十幾歲就嫁到王家做童養媳,屋里爺娘早就死了,又沒有至親的姐妹,一個人能往哪跑,要是真的有哥哥姐姐在,王家還敢這么欺負她咯。一打打得要死。”
鄰居:“我嫁這邊好幾年了,我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出來不出門。”
媽媽:“她還蠻好了,一個人種地做事,又不做聲,又不港話,人還蠻好打交道的。只是這命不好。”
鄰居:“她屋里崽了?連不曉得幫她媽媽啊,他爸爸打人的時候,要站出來勸架波。”
阿姨:“好像有20多歲了吧。”
媽媽:“她屋里崽也是沒寸用,天天不做事,現在玩賭博了,一輸輸得精光。”
伯伯:“唉,這人啊還是要做好事了,不然說不在就不在了。”
我在旁邊聽著她們聊天,手心里冒著冷汗。晚間上樓睡覺,感覺身前身后都是影子,我全身瑟瑟發抖。
守孝那幾天,街坊鄰舍都往我家跑,好奇心作祟想打聽秋婆子的事情,但是一個個都不敢去看,怕怨氣上身。
她家人在世的時候并未把她當人看,死了更加不會花大手筆去為他送行,簡單的吊唁,無人情味的逢場作戲,本該要親戚晚輩要哭拜三天的傳統在她那里終止了。原因是自殺而死,又是短壽,吃能草草了事。
送葬的那天,陰雨天氣,逝者為大,習俗是不能走回頭路,抬夫們從我家那路上出發先經過我爸媽家,過橋,到路對面去走一大圈,再經過我奶奶家,送到墳地去。
路兩邊全是紙錢,每隔一斷距離就是蠟燭和香。道士領前頭,孝子孝孫帶孝帽跟隨起后,中間是棺材,外親白客在后。也許是她生前過得太苦了,馬上要入土為安,依舊這么冷冷清清,鄉里街坊看不下去,她們遏制了恐懼,拿著鞭炮,在棺材進過個家門前時,拿起鄉下最大的大鞭炮歡送著她,愿她下輩子尋個好人家,別在受這不是人受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