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靜默了一陣，韓素食指摩挲著桌邊，提出猜想：“會不會是我們先入為主了，壓根就沒有兇手？”

　　“不可能，”慕吟當即反對道，“不會有這么巧的巧合！況且我們也發現了端倪，只是暫時還沒有證據罷了！”

　　“我的意思是心理操控，”韓素看向審訊室里的姜可，“她有可能根本沒有親自動手！所以才沒有罪惡感。”

　　慕吟：“姜可并沒有任何心理學相關的學習記錄，即便是自學成才，以汪歡，姜海，張蘭和羅美芳幾人的性格來分析，我認為幾乎很難做到毫無痕跡的操控他們。”

　　換言之就是那幾人幾乎都是很自我的人，不會輕易被人操控到自殺。

　　溫靈均聽著兩人的分析，看著里邊的姜可目光忽然一亮，“或許她不認為她是在殺人，而是在救人呢？”

　　韓素和慕吟同時看向溫靈均，“你的意思是妄想癥？”

　　溫靈均點點頭，“偏執狂因其行為受妄想影響和支配，歪曲現實，失去正常的辨認能力，往往導致傷害，誣告，殺人，反社會言行等各種危害行為。這類犯罪人妄想對象固定，案前準備通常很充分，對作案時間、地點與工具、手段等都會做十分周密的考慮，事發后往往不會有罪惡感。”

　　聽溫靈均說完，慕吟重新將目光落在審訊室里的姜可身上。

　　姜可從小因為重男輕女思想被區別對待，學業受阻，家庭矛盾凸出，長期的自我壓抑下精神一旦突然受到刺激，確實很容易誘發內源性精神病，妄想癥的可能性很大。

　　審訊室里，姜可面對公孫雨兩人的問題依舊是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像是在深思熟慮，“我們很少正面沖突。”

　　“所以呢，你老公會幫你嗎？”公孫雨很放松的坐著，像是和好友閑話家常。

　　又是許久的沉默，姜可緩緩開口避而不答，反客為主，“你們以故意殺人將我抓來，就是為了和我聊這些？是沒有充足的證據是嗎？”

　　姜可的臉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眼底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過，顏夏和公孫雨沒注意到，單面玻璃的后的溫靈均看到了。

　　她在試探，也是在挑釁！

　　顏夏和公孫雨都沒想到姜可會主動提起案子，一般犯罪嫌疑人對案發當時的情況都是有抵抗心理的，姜可倒是打了他們倆一個措手不及，好在他們也算是身經百戰，面上絲毫不見慌亂，淡定從容的笑著。

　　“姜小姐覺得我們會毫無根據就抓人嗎？”公孫雨輕輕挑眉，“我不過是同情你的遭遇，覺得你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想要和你聊一聊而已！”

　　姜可似笑非笑，“警官，我比較內向，不太喜歡和不熟的人聊太私密的話題，你們既然有證據證明我有罪直接定罪就是，若是不能定罪，還請早點放我回去，我婆婆的葬禮還沒結束，孩子也等著我回去呢！”

　　顏夏從桌子底下攔住還欲說什么的公孫雨，對姜可說道：“既然姜小姐不愿意聊，我們也不多說了，姜小姐且在這里再等等吧，時候到了我們自然會通知你。”

　　他沒有說等什么，把話說得模棱兩可，沒有說等著釋放還是移送。

　　姜可看著起身出去的兩人，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唇，眼底閃過一剎的狠厲之色，與她面上表現出來的溫婉全然不同。

　　分析小組的幾人在會議室里聚齊，陸昀那邊的速度也是極快的，很快找到了郭家裝修時的電工，那名電工說自己做這行一輩子了，正所謂熟能生巧，他工作時幾乎不戴絕緣手套，那東西戴著只會降低工作效率。

　　同時趕往河口村姜家的痕檢同事也傳回來確切的消息，電死張蘭的那個開關板內部也無指紋，和郭家廚房內部的開關板一樣都很干凈，且開關板明顯有人為改動的痕跡。

　　小組成員們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至少他們現在可以肯定張蘭，羅美芳確實是死于他殺。

　　公孫雨：“我們問過姜風，張蘭沒有半夜起來喝水的習慣，那又怎么會在床頭放一杯水呢？”

　　顏夏眼睛一亮，“所以，送這杯水的人就是兇手。”

　　“我們可以大致還原一下張蘭死亡的全過程，”溫靈均頓了頓，“睡夢中的張蘭不知被什么驚醒，伸手準備去開燈，慌亂間打翻了床頭兇手悄悄放進去的水杯。被嚇到的張蘭驚慌中用沾了水的手指去按開關，卻不料開關板被人掉換了位置導致誤觸了插孔觸電。與此同時，她察覺到門口站著一個人，本能的向她求救，然而兇手無動于衷，站在門口眼睜睜的看著她死亡。”

　　慕吟：“她看準姜海已死，姜風神經大條不會注意到開關板這樣的小細節，天時地利人和設計出了一場毫無破綻的意外，只可惜百密一疏，痕跡消除得太干凈反而成了破綻。”

　　韓素倒是有不同看法，“以她的謹慎不可能留下指紋再去擦干凈，反而有可能是她不小心弄巧成拙。”

　　幾人齊齊看向韓素等待下文，韓素接著往下說：“她為了不留下指紋，在動開關板時必定帶了手套，果農最常用的就是尼龍手套，她在無意間將開關板內側電工殘留的指紋痕跡清理干凈了，造成故意抹除指紋的假象。”

　　“郭家的開關板里側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公孫雨說。

　　安之賢：“組長，法醫室結果出來了。羅美芳確實是被燒死的，尸檢結果很干凈，沒有藥物殘留，也沒有別的他殺痕跡。”

　　顏夏：“姜可的嫌疑依舊是最大的，她極有可能就是兇手！”

　　“她就是，”溫靈均想到剛才姜可不經意露出的神情，很明顯她并沒有表面的那么柔弱可欺，“她看似滴水不漏，實則已經暴露了。”

　　韓素：“我們目前面臨的困局是證據不足，無法直接指控姜可的殺人嫌疑。”

　　慕吟：“是啊，眼下要么等陸隊那邊找到證據，要么直接撬開姜可的嘴。”

　　溫靈均：“雙管齊下吧，我們輪番審問，用不同的方式，顏夏和雨姐情感感化，我和慕吟從動機入手，組長你這邊通過暗示干擾她的判斷，打亂她的節奏。”

　　“可行！”韓素點頭同意。

　　另一邊的姜可坐在審訊室里，神色出奇的平靜，面上不見半點憂色，顏夏模棱兩可的話語在她心里激起的驚濤駭浪在她的復盤之下一點點歸于平靜。

　　沒有充足的證據誰也不能把她怎樣，懷疑她又如何呢？想要定她的罪可不是警方兩片嘴皮一碰就可以的！

　　她自信自己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一小時過后，審訊室的光線不知不覺中一點點變亮，室內偏低的溫度也悄然升高，直到達到一個強喚醒的峰值安之賢敲擊鍵盤的食指才緩慢停下。

　　慕吟和溫靈均走進審訊室，溫靈均將手里的文件隨意的丟在桌面上，姜可漫不經心的掃過，瞳孔猛縮，不過她很快調整好了心態，眼神還是忍不住有意無意的瞟向那份文件上的那一排紅色字體。

　　張蘭臥室開關板上檢測到多枚指紋，其中一枚指紋的主人赫然是姜風。

　　姜風？怎么會出現姜風的指紋呢？她那神經大條的弟弟何曾管過家里的瑣事，裝開關板這樣的小事他更是不可能碰，難道姜風也動過那個開關板？

　　這怎么可能呢？

　　她因為作惡心虛的心理完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結論只是提到有姜風的指紋，可沒有說具體位置，她卻先入為主的判定為開關板內側。

　　此時她被困在這里邊，外面的信息完全隔絕，壓根兒不知警方到底調查到了多少。她能保證自己沒有留下證據，卻不敢篤定姜風沒有動什么邪念。

　　思及此，她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身體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腦子里像是飛進去了一群蜜蜂，嗡嗡嗡的擾得她沒辦法思考。眼前的光線似乎也變得越發的刺眼，刺得她眼睛干涉到想流淚。

　　“姜可，據我們了解你母親生前并沒有在床頭放置水杯的習慣，且開關板有明顯的改動痕跡，說明張蘭的意外是有人刻意為之，也就是說她死于他殺。”溫靈均停頓片刻，“假設張蘭當時是真的想要喝水，不小心打翻了水杯，若開關按鈕靠床那邊，你認為她還會觸電嗎？”

　　慕吟接著往下說：“有作案條件的只有你，姜風和汪歡。不巧的是汪歡也出意外死了，開關板上沒有你的指紋，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呢？”

　　姜可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向對面的兩人，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報告，她臉上滿是愕然，心里紛繁雜亂。

　　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了姜風身上，“警官，你們是不是哪里搞錯了？姜風他不會的！”

　　溫靈均：“據我們調查，姜風因為性子急躁，脾氣古怪在外面找不到工作才回了老家做了電商，在線上賣水果。你父母一直望子成龍自然不會樂意他窩在小小村子里。這幾年來他和父母爭吵不斷，你父母甚至開始控制他的花銷。如今你父母一死，汪歡也湊巧意外死亡了，他順理成章繼承了所有的財產，成了唯一的獲利者，他的作案動機是最明確的。”

　　聽著溫靈均的分析，姜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眉宇間隱隱生出了些許怒意，眼見她的情緒就要崩潰，溫靈均及時剎住，轉而說道：“而你性格溫順，幾乎很少與家人正面沖突，根本沒有殺張蘭的理由！”

　　“你們什么意思，僅僅因為他脾氣不好就斷定他有罪？”姜可有些急了，“脾氣不好就會犯罪嗎？一家人吵個架再正常不過，明明就是意外，你們為什么要冤枉好人呢？”

　　在警方懷疑她時她都能從容應對，卻在提及姜風時失了態，足以說明在她心里姜風的分量很重。

　　慕吟眼底閃過笑意，姜可太過激動沒能察覺，她只聽見慕吟說：“我們會查清真相，不會冤枉任何人的！”

　　他倆不像是來審訊的倒像是來通知她——嫌疑人已經找到了，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然，這樣的結果是姜可完全沒有想到的，警方如果懷疑她，那么她有自信警方找不到充足的證據證明她殺了人。

　　可現在是姜風受到指控，且作案動機明確，作案時間充分，作案條件也有，最終獲益人也是他。這無疑讓姜可陷入了十分被動的局面。

　　她要么自己站出來證明姜風是無辜的，要么就眼睜睜看著姜風替她頂罪。

　　另一邊的陸昀帶著人很快將郭家的家庭情況摸了個徹底，羅美芳其人思想陳舊，性格強勢，挑剔又愛嘮叨，小區里許多人都聽見她在外說她兒媳的不好。

　　反觀姜可，為人低調，謙和有禮，只要她碰見了能幫的她都會幫一幫，對人和善，大家對她的印象都很不錯，紛紛同情她倒霉遇上那樣一個挑剔又強勢的婆婆。

　　韓素幾人看到那份走訪調查心里像是被灌了十二月的風，有些發涼。

　　姜可對外從始至終表里如一，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弱者的模樣，無形中樹立起了一道銅墻鐵壁，除非她能主動走出來，否則他們很難抓到她的把柄，將那面墻徹底推倒，露出她本來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