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那是不是有一顆回仙金丹?”我目光炯炯的看他。
他可能被我這突然間興奮無比的目光嚇到了,怔了片刻,面上生出幾分警惕:“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要是說沒什么,他鐵定不會信。我避開他的話,突然想起了什么,肅然道:“你是閻王。”
“什么?”他有些懵。
“拂機來找過你,對不對?”
他道:“對。”話畢,又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冷笑一聲,拂機一定會去找閻王的,歷劫者的命數是由緣機殿定下來,然后送到閻王手中,歷劫者才可正式開始歷劫。拂機在葉致的命數上動手腳,定要通過閻王,這么說,閻王也是拂機的同伙。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有點生氣,“葉致……剛剛上位的新戰神的那個劫找上我了,還有拂機,也同時來找我。閻王,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誒,”閻王有點愧對我,“那個劫忘不掉也……也正常,你就費費心,為她專門制一碗孟婆湯吧,好生送她入輪回。”
“這樣啊……”我親手做的孟婆湯可不是孟府外攤子上擺著的孟婆湯,攤子上擺著的,是忘川里的水,普通陰魂喝一碗前塵往事能忘得干干凈凈,類似何歇歇這樣特殊的陰魂喝上十萬不該記住的還是能記的清清楚楚。呵,呵,呵……什么時候做一碗孟婆湯這么輕描淡寫了?
到威逼的時候了。
我笑瞇瞇的掰著手指頭:“閻王,你聽我給你算算賬……”
他一臉對自個的不忍。
“天界有仙規,任何人不得擅自篡改神仙歷劫的命數,對吧?仙規中明明白白寫著,擅自篡改者關進天牢,處以雷霆烈火之刑。地府隸屬天界,也受仙規管制,你身為閻王,利用權利,與罪魁禍首沆瀣一氣,若是天帝知道了,你這閻王的位置可還坐得住?”
閻王一個骨碌爬起來,瞪大眼睛,作勢要打我:“死丫頭,你敢威脅我?”
誰怕誰。我大無畏的笑笑:“你和拂機一個是先戰神,一個是閻王,如果沒人告發,也不會有人懷疑,此事便風平浪靜的過去。但是啊,你們沒想到那個劫會忘不掉,更沒想到她會找上我,所以……”我呼出一口氣,保持人畜無害的微笑:“我剛剛問你的問題,你最好乖乖回答。我聽聞你與太上老君最是要好,你肯定知道。”
我等著他的氣急敗壞,誰想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眼角也彎起來,他有點得意的說:“孟婆,你別忘了,天帝的憫憐公主,也是參與者之一呢。”
我的笑容卡在臉上。他抿抿嘴,又道:“還有太上老君,就是凡界的那個……呃……黑先生?”
腦袋瞬間要爆掉,我再沒了氣勢,話像是從嗓子眼里飄出來的一樣:“……是白先生。”
這幫……這幫老狐貍!!!憫憐你個小狐貍!好的不學學壞的,壞都學完學更壞的,坑蒙拐騙,毒藥蠱蟲,倒是無一不精啊!
這絕對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背景最硬的團騙!怪不得葉致得知真相后什么動靜都沒有,也怪不得閻王這么精明的人頂著下位的風險趟這趟渾水呵,不對,也不算是渾水,閻王此次,賣給拂機一個人情。
心累,拂機天神,太上老君、憫憐公主和閻王,這四個人只要在,我就是一條又肥又大的魚,也撲騰不出什么浪花來。
好吧,姜還是老的辣,玩不過玩不過……我認命的呼出一口氣,本該耀武揚威的閻王卻皺起眉頭,一邊沉思一邊用眼神衡量我,比剛剛嚴肅的不止一點半點。輸也要輸的有氣勢,我毫不畏懼,迎著他的目光,他很鄭重的問:“你要回仙金丹,該不會為了讓那個凡人脫離肉體仙胎,位列仙班……吧?”
當然是這樣,要不然我要它干嘛?吃著玩嗎?我懶得與他解釋,本想打個哈哈混過去,可閻王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突然厲聲道:“說實話!”
吼什么?我雖是不懼,但心中微微有些顫抖,方才我那般咄咄逼人,他都沒有這般生氣,這是為了什么?
他一下子站在榻上,居高臨下的看我,蠻不講理的對我喊:“你現在馬上回去,做你該做的,給那個劫一碗湯讓她滾蛋!神仙間的紛雜事你都了解嗎?什么都不懂你就想為了不相干的人去做這做那?我了解你!你是個做事隨性子的人,身居高位,卻與天界神仙來往甚少,高興了就去和鬼差喝酒打牌,不高興就把自己關在孟府里與世隔絕。你現在,就、就、就想像一把刀似的直直殺入天界的神仙圈中?掂掂自己的斤兩,看看為人家辛苦折騰后,自己能不能抽出身來!”
“你師父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他一走你就拋之腦后了?反正,反正你師父走前把你托付給我了,我得看著你!”閻王差不點跳起來訓我,“你,不許參合到這件事中!”
“那你為什么要幫拂機?”
“你以為我是誰,我是閻王,我掌管地府,那拂機天神是什么人,是戰神,是掌管八方天將的戰神!他親自來找我,我若把人拒了,整個地府不就相當于與他結梁子了?日后若真有什么相求的可怎么辦?況那后生資質也確實不錯,我順水推個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讓他得來了機緣,飛升天神,也算間接為蒼生謀福。”
那參與葉致一世的凡人呢?若把話說重些,葉致還未為蒼生謀福,便已禍害蒼生,有了這個因,想必也不會結什么好果。誒......也不對,葉致的罪孽其實也報了,他如今衍生心魔,即使明白與何歇歇的感情只是他為神漫長一生中的一次痛苦經歷,也難以放下,因為感情,除非滄海桑田的淡然,除非斬釘截鐵的死心,除非漫水長流的失望,除非兩看生厭的倦煩,否則,難放下。
何歇歇可以痛苦一時,用一碗孟婆湯將這一世抹滅,但葉致不會,他不喝孟婆湯,他的凡塵一世便印在他的身上,痛苦,欣喜,怨恨,偏執……都是他的甩之不去,往后每每回想,無論哪一幕,他都會悲傷,因為快樂的回不去,傷心的擺在那。
送走葉致,回到房間時何歇歇已經坐起來了,我記得很清,她安安靜靜坐在那,沒哭沒鬧,神色莊重,好像在祭奠什么逝去的東西。看到我時她笑了,她請我做一碗孟婆湯。
我說:“你放棄了?”
她沉默,才說:“我和他,終歸還是覆水難收。”
有些人,有些事,終歸還是,覆水難收。
那個時候,我心中一動,也許她這話真的說到我心坎中去了,我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世上覆水難收的為什么總是那么多?
幫他們的決定,不是在她說完那句話才冒出來的。這個想法一直都在心里蠢蠢欲動,像一顆希望的種子,被我掩藏在心底,很深很深,卻擋不住它破土而出的念頭。
與葉致告別時,我很突兀的問了一句:“如果何歇歇成為神仙,你可愿意和她長相廝守?”
這真是個廢話,他們之間除了這個,還有什么別的障礙嗎?
葉致不說話,但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只是,絕望太深,他不肯給自己希望,怕見過光之后再次跌入黑暗,會受不了。
我可以幫他們。
師父說,做人,第一便要愛自己,別總想著為別人。
我覺得這種想法很特立獨行,也很自私,我可能會做不到。
師父知道我想什么后,也是苦笑,說你肯定做不到,但你要謹記,我不在你身邊時更要記的牢牢地。
我覺得很不解呀。
師父說,這世上大部分人的心,都分兩半,一半是愛,父母對孩子,兄第對姊妹,情人對情人,緣分作因,時光作引,生出來的東西叫愛,愛,往往都是自己給別人,然后別人給自己,互相給予得到的,因為自己那份愛留不住,所以愛這個東西,由不得己。另一半是理,為自己尋一份道理,作為行為的衡量,只有不越過這份理,便要時刻為己,不留余地。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還很小,他只想到思想要從小培養起,卻低估自己說話的高深程度,更是高估了我的理解程度。沒想到師父來到忘川后與閻王十分情投意合不不不……志同道合,他這一說法更是被閻王高度追捧,當成至理名言。
我把這個“至理名言”放到今日來想,覺得可笑,前者無私,后者自私,所以每個人都將前者捧得很高,把后者踩得很低,但其實,兩者差不多,可以說,缺一不可。
“孟婆……”閻王不生氣了,勸解似的輕喚我一聲。
我定定的看著他,唇角揚起一點固執的笑:“我會在幫他們的同時,顧好自己。”
他耷拉著眼睛,看著我愣神。我轉身要走了,他突然出聲:“孟湯……”
我身體本能的震了震,這是我凡間一世的名字,也是我現在的名字。我面無表情的轉過去看他,他說:“你幫他們,還有一個原因吧……”
我說是。
他無可奈何的嘆氣。
葉致和何歇歇,像我。
我若有能力給他們一個好的結局,將來會不會也有一個人,也給我一個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