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巒,明媚圣光。
黑風門里早已不似三月初來時那般熱鬧,滿院的薔薇蔓褪卻了深綠,開始長出瘦小的骨朵,像細密的珍珠綴滿了綠屏。
黑風門的甲字房的一間客房內里,離華安靜地躺在床榻之上。他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動,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虛弱之氣油然而生。
那日戰畢,燕澤俊擊殺了桜國奇虎大將軍,一時名聲大振,接著聯合玄安的宥國軍和所剩無幾的顧國軍一齊踏破桜國國土,桜國從此便在這片大陸上銷聲匿跡。玄安押送錦辰回遠天復命辭別了錦綃。流云將武林盟主傳位給了白亦,踏上了拯救陸沉夢的路程。白亦亦以華啟門大弟子的身份接管了群龍無首的華啟門,并帶著錦綃與失血過多而昏迷的離華暫時回到黑風門療傷。華誠及張士齊在京潤的帶領下回金城述職,討桜大軍浩浩蕩蕩地離開萬云山后,原本喧雜的亂石峰下瞬時寂靜無聲,與當初的兵馬之聲對比鮮明。
當所有人都沉溺在勝利的喜悅之中,只有離華像是被隔在世界之外,一個人享受著無聲的寧靜。
幸而只是一些皮外傷,由于傷口感染造成了昏迷,流云替他們打點好一切后,便獨自離開了。
今日天氣晴好,初生的太陽泛著刺眼的光暈,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好似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錦綃撐著一柄油紙傘,獨自往院里走去,這如鈴鐺一般的花骨朵似乎特別逗她喜愛。
恰巧白亦帶著幾名華啟門弟子從外邊進來,白亦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旁邊的弟子一并帶了回去,站在錦綃身后道:“賽姑娘。”
油紙傘在陽光下形成一個影子,錦綃轉過身來,有些驚訝:“白公子?”
“我見你一人在這綠墻旁發呆,可是有什么心事?”白亦關心道。
錦綃低下頭,掩住臉上的惆悵。
“讓在下猜一下,可是因為王爺的事?”白亦道。
錦綃搖了搖頭。
“那便是京城兄的事。”
白亦話音一落,錦綃立馬抬起頭,眸中帶著一絲悲憫。她聲音里似乎帶著哭腔,道:“京城公子是因為我,才會……”錦綃沒有說話,一想到京城御讓她離開的情景,心中就虧欠良多。
白亦略微搖了搖頭,“人死不能復生,姑娘節哀順變。”
錦綃頷首,目光眺望遠方,忽而道:“那日咱們凱旋歸來,我便去了丙字房后面那個獨立的屋子,上面是一堆亂石,甚至有了青草。”
白亦知道瞞她不住,索性毫不避諱地點點頭。
錦綃渴求地望著白亦,柔聲道:“能給我講講么?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白亦抿了抿唇,他的白衣被微風輕輕帶了起來,他的側影似乎和京城御有幾分相似。
望著錦綃那真摯的眸子,白亦實在不太好拒絕,想了想道:“該從何說起呢,就到那日我與流云比試那日罷。”
錦綃頷首,繼續聽白亦道:“那天在演武場,在下不才,險勝了流云,將要與余之傲比試。晚上在下收到紙條約在下亥時在演武場見,在下一出門便聽到了流云房間有響動,便湊近看了看。原來流云沒有按照余之傲的計劃實施,余之傲便想在夜里暗殺在下,后來計劃暴露,余之傲便全都招了,包括陷害你和京城兄之事。”
白亦回神看了一眼錦綃,繼續回憶道:“在下自私牢里放出二位便回了祠堂助流云等人,沒想到,”他話音一頓,怒目圓睜了起來,“沒想到余之傲那個小人,竟然侮辱我師父的尸體!不知那鳳伏老者用了什么禁術,竟然功力大增,幾大門派掌門連同流云公子一齊,也不是他的對手。”
錦綃眉頭一皺,白亦又道:“不過后來,流云公子打傷了鳳伏老者,殺了余之傲,就在此時,忽而出現一大批死士。”
“死士?”錦綃詫異。
“嗯。”白亦點點頭,“和萬云山里遇到的不同,他們即便被砍了腦袋,腦袋化作血水,身體依舊往前面殺來。不僅是當初中毒的人變成了死士,一些黑風門弟子也成了死士,直愣愣地朝我們撲來。流云公子和幾大掌門拼死抵抗,奈何他們人數太多了,且殺不完盡。”
“后來呢?”錦綃似乎有些焦急。
白亦瞧了一眼錦綃,又別過頭去,道:“后來玉公子便來了,他道了一個法子。”
“什么法子?”不知為何,錦綃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他二人一齊往向丙字房的方向,白亦緩緩道:“玉公子說,若將死士引到那個屋子里的地洞,便還有一線生機。余坤門主因愛子犯下大錯,便自愿去引走死士,而后,那里突然發出天搖地動地聲響,化作一片平地了。”
錦綃低著頭,面色微僵,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你們可知道,那地洞里有誰?”
白亦疑惑的搖搖頭:“還請賽姑娘告知。”
“不要叫我賽姑娘,我配不上這個姓。”錦綃搖著頭,紅了眼圈,長吸一口氣憋住眼淚道:“我要見玉公子,他人呢?”
白亦皺了皺眉頭,有些摸不著錦綃的心思,道:“在下找人問問。”
錦綃抬起手,止住道:“不必了,我自己去。”
望著錦綃離去的背影,白亦嘆了口氣,該承受的還是得要自己去承受。
單祤替離華診完脈,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日光整好打在他的側影上。
錦綃踩著蓮葉鞋,裙擺上還沾著薔薇花葉,她踏進甲字房,房里除了離華和單祤。連個下人也沒有。
單祤聞聲起身,回望著錦綃,見她一副氣沖沖來質問的模樣,心中便知曉一二,她是來質問的。
“他好些了嗎?”錦綃的目光落在睡榻上安詳地離華臉上。
單祤頷首,話語間有些停頓,道:“你,還好嗎?”
錦綃盯著單祤,沒有說話。
單祤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道:“如果我早些回來,或許,京城兄便不會被殺害。”
錦綃搖搖頭,嘴角向下冷漠道:“京城御的死我也有責任,”京城御的面孔一一在她腦海中浮現,他對她的焦急,他對她的照顧,他在她無助時給予的溫暖與陪伴。
忽而,錦綃停住了回憶,道:“我要問你的不是這間事。”
單祤皺眉想了想,嘆了口氣道:“那日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錦綃鄭重地點了點頭。
單祤背過身不看錦綃,雙眼無神道:“那日我回來,第一件事便是趁亂去救賽神醫出來,但他卻執意不肯,你可記得,那日在暗道里一共有左右兩個石門?”
錦綃回想一番,緩緩點頭。
單祤見得到回應,繼續道:“那右邊關的便是那些死士。鳳伏老者逃走之前,將石門打開了,賽神醫料到外邊必有一場惡戰,便托付我要將那些死士帶進石洞里。”
單祤望著錦綃,希望得到理解,錦綃只是搖搖頭,還是不敢相信,單祤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沉默了良久,空氣中蔓延著悲哀,安靜地仿佛能聽見繡花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樣子,錦綃倒了一杯水給自己,她緊緊握住瓷杯道:“帶我過去。”
“什么?”單祤不明所以。
“我要將他師徒二人帶回風城合葬。”錦綃鏗鏘有力地說道。
單祤點點頭。
白亦給他們準備了馬車,見著白亦時,他那絕然塵外的樣子總是與京城御有些像。
單祤扶著錦綃上了馬車,馬車搖搖晃晃往萬云山里奔去。
到了與京城御分別的那個林子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走近一看,只剩下幾具生生白骨和破爛不堪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