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午后陽光正熾的時光,屋里,四周窗戶都敞著,一陣風吹進來,有些輕薄的掀了掀谷雨的床紗,不僅如此,它還招招搖搖在谷雨半暴露的腿上掃來掃去,那模樣果真是浪得厲害。
不知又過了多時,谷雨惺忪的眼睛睜開一條縫來。
云騰的床架,寬敞的房間,案臺上香爐煙霧裊裊,谷雨輕輕嗅嗅就知道這是安眠香,細細一聞,還有一絲絲冰冰涼,這香里邊還加了冰片的味道。在這炎炎之季,是誰這樣體貼?
回來了嗎?就這樣回到玄天門了?宕渠郡的一切,都結束了?
她究竟如何脫險的,季海川是不是也安然無恙,辛夷姐姐找到了嗎,司竹空和諸葛大哥都從鳳凰山回來了?還有喻原和柳曲煙,此刻他們在哪呢?
這一切,她似乎都不知道結局,他們是否同自己一樣得以逆境重生,她全都不知道,想著想著,她不由得心惶惶發起慌來。
“砰砰砰”一陣響,谷雨晃過神來,如若她心思再深沉一些,恐怕就注意不到這似有似無的敲門聲了。
是誰呢?辛夷姐姐?不對,辛夷姐姐進門從來都是斂聲問了才推門而入。
是諸葛大哥?不對,諸葛大哥的敲門聲不輕不重,不似卑微如斯。
是季海川?不對,他進她的房門恣意得很,只怕敲門都多余吧。
是司竹空?更不對了,即便他有事相商,便派人來喚,從不踏入她房門半步。
“進來”谷雨將窗簾掀開一角縫,朝門口望了望。
大門沒有關,門外,站著一個佩戴兩階玉佩的普通弟子,他端著藥盤,垂著腦袋等著里面的人回聲。
聞見回聲,他邁進門檻,小心翼翼的將藥盤放在桌上。
“圣尊吩咐,您一醒來便須將此藥服下”弟子規規矩矩站一旁轉話道。
“你用“您”,指的是我嗎?”頭一遭在玄天門聞見有人用“您”字稱呼她,不可否認,她心中驚大過喜。
谷雨這一回話,弟子的頭埋得更低了“……這、自然說的是您”
光聞聲,不用看他的臉便知道他定是憋得滿臉通紅。
谷雨忍不住笑出聲來,掀開紗走下床來,細細打量著弟子。
她一身淡淡幽香,還沒等靠近,弟子就嚇得往后退了兩大步,再看那頭皮,硬是活生生嚇出涔涔汗來。
“你也是這‘步清殿’的弟子嗎?”谷雨剛開口就后悔了,這不是廢話嗎,且不說他面生從未見過,光憑他舉止一板一眼的,同這“步清殿”的主人——司竹圣尊,簡直如法炮制。
弟子腰折得更低,顫顫道“圣尊性子清淡,除了個別親近之人,不喜旁人多加伺候,何況我本是步清殿尚食處低階弟子,您平日見不著我也是情理之中”
這弟子開口閉口就是您、您、您,叫得谷雨一身別扭“我說師兄,求你別再您啊您的叫我了,叫得我全身發毛,若凡事依規照矩,你反倒還長我一階,若是因為我師傅的原因得到了圣尊的照拂,住在了正廳,你就將我區別開來可就不對了,那,你看,你是二階,我是一階,無論出于年齡還是輩分,我叫你一聲師兄,你絕對受得起”
“……可、可以嗎?”
“有何不可呢?”谷雨爽快笑道。
聞谷雨一席話,弟子才怯怯抬起頭來。
他那被嚇得乍青乍白乍紅的面,一迎上谷雨炯炯直視,“唰”的一下,就盡數化成紅色燒到耳朵根子了。
“師兄,你怎么了?”谷雨問道。
“師、師妹若是無事,我就先退下”道完,弟子拔腿就要逃。
“師兄,等等”谷雨阻道。
“差點忘了正事,司竹空、不,我說的司竹圣尊,還有季海川、藍辛夷和諸葛長風是否都安然回到門中?”
弟子止了步,站在門側回道“是的,雖然他們或多或少受了傷,好在都是外傷,都已無恙,現在正聚在大廳議事呢”
“議事?所謂何事呢?”谷雨關切向他近了一步。
她這一靠近,弟子更是連頭都不敢抬了“正、正因為他們有事要議,方才人手不夠,喚我給您送藥來”
“您”,話都已經敞開聊到如此了,結果繞了一圈后,他到底還是回到最初的樣子。
而此刻,谷雨已經沒有耐煩心再與之糾纏“您”還是“師兄師妹”的事,她一門的心思都被“議事”二字給牽走了。
“議事?什么事呢,至于這么整齊的出面相商?”谷雨心里七上八下的。
“可說了什么事?可有提及宕渠郡什么的?”谷雨再三逼問。
弟子埋著的腦袋狠狠的搖了搖“不、不……”,弟子嚇得吞了一口口水,接著道“是、是攬承殿的患塵長老,帶著他的侄子秦舞陽來提親了”
“患塵、秦舞陽提親……?!!!”谷雨大驚失色。
話經吐出,弟子似乎鎮定了一些,他抬起頭來,看著谷雨驚慌的面龐,弱弱又補充道“他們提的,是您~~~”
“……”
“…………”
“………………”
“我~~~?”谷雨瞪圓雙眼,入了魔怔。
弟子趁著谷雨不注意,不再多言,提起衣袍匆匆忙忙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