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誤锏驚變
辭別了單雄信三兄弟后,秦瓊翻身上了黃驃馬,踏上了回山東的路。他一路向東,直奔潞州天堂縣而去。
遠遠望見縣城時,他突然想起單雄信送的那個包袱——那是各處綠林朋友贈送的,里面究竟是什么,他還沒仔細看過。
“得找個僻靜地方先看看。“秦瓊心想,“該歸整的歸整一下,萬一路上遇到官差盤查,也好應答。“
主意已定,他勒馬轉向東南岔路。離天堂縣南門約四五里地,來到一處名為皂莢林的村鎮。鎮上路北有家“吳家老店“,秦瓊下馬走進店內。
“掌柜的在嗎?“秦瓊高聲問道。
一個瘦高個子的中年男子從里屋走出,約莫三十多歲,臉上帶著幾分市儈氣。
“客官來了,快請進!”
“可有清靜的單間?”
“后院有兩間通著的,單間沒有,客官幾位?“
“就我一人,喜歡清靜,兩間也行。“
那人領著秦瓊來到后院,院子不大,三間上房,東西各兩間廂房,都是土坯房,西廂堆著雜物,東廂住著家眷,只有上房東邊兩間空著。
推門進去,屋內積了厚厚一層灰,迎門是張桌子,兩邊各一把凳子,東頭是張大炕。
秦瓊還算滿意,和掌柜的一起把馬上的行李抬進屋,那褥套出奇地沉,兩人合力才搬下來。
“掌柜的貴姓?”安頓好后,秦瓊問道。
“小人吳廣。小店簡陋,就我們夫妻和一位老舅照應,沒什么好招待的。“吳廣搓著手,眼睛卻不時瞟向那個沉甸甸的褥套。
秦瓊要了簡單的酒菜,吳廣去對面小飯館叫來,飯后結賬,天已全黑。
秦瓊要了盞通宵蠟燭,打發吳廣去休息,自己則關上門,準備清點包袱。
躺在炕上,秦瓊輾轉難眠,直到遠處傳來二更鼓聲,他才起身,將蠟燭移到炕邊,從懷中掏出綠林好漢的名單。
借著燭光,他細看上面一串名字:屈突星,屈突蓋、魯明星,魯明月、袁天虎、李成龍、齊彪、李豹、侯春、尚志、丁天慶、盛彥師、金成,牛蓋、尤俊達、王君可、王伯當、謝映登,自己由頭至尾看完一遍,心里略微地把名單上的人名記了一記,順手就在燈上點著,把這張名單給燒了。
接著,他打開那個神秘的包袱,里面一包一包的金銀首飾、珠寶玉器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每包上都標著贈予者的姓名。
秦瓊分門別類整理:金錠銀錠歸一處,首飾珠寶另放,整理完畢,他陷入沉思。
“這些東西若被官差查出,如何解釋來歷?“秦瓊眉頭緊鎖,“不如,將零碎貴重的埋在此處,誰發現算誰運氣。“
打定主意,他左手持燭,右手提包袱,來到桌前,放下燭臺后,他取出一支锏,蹲在地上開始挖坑,土地堅硬,他費力地剜幾下,再用手扒開松土,就在坑將成未成之際,突然——
兩只手臂從他腋下穿過,死死抱住他!
“小子,你哪兒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秦瓊大驚,本能地抬起右手,锏尖向后一戳。
“撒手!”他低喝一聲。
“噗”的一聲悶響,背后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秦瓊掙脫轉身,燭光下,吳廣胸口插著锏尖,鮮血汩汩而出,眼睛瞪得老大,滿臉不可置信。
“吳掌柜?!“秦瓊愣在原地,沒想到自己隨手一擊竟要了人命。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兩個手持單刀的人影沖進屋內——
這二人是天堂縣,有名的班頭金甲和童環。
金甲,生得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童環,則精瘦干練,一雙眼睛滴溜溜轉。
“好賊子!敢傷人命!“金甲怒吼一聲,揮刀就砍。
秦瓊急忙舉锏格擋,“鐺“的一聲火花四濺,童環趁機繞到側面,刀鋒直取秦瓊肋下。
情急之下,秦瓊一個鷂子翻身,鐵锏橫掃,逼退二人。
“二位,且慢動手!這是誤會!“秦瓊背靠墻壁,雙锏交叉護在胸前。
“誤會?人贓俱獲,還有何話說!“金甲刀勢如虹,又是一記力劈華山。
秦瓊側身閃避,锏走偏鋒,點在金甲手腕上。
“哎喲!“金甲單刀脫手,抱著手腕后退。
童環見勢不妙,突然從腰間掏出鐵鏈,嘩啦一聲甩向秦瓊脖頸。
說時遲那時快,秦瓊矮身躲過,鐵锏順勢一挑,正中童環膝蓋。
“撲通“一聲,童環跪倒在地。
金甲正要再戰,忽聽秦瓊大喝:“我乃山東歷城縣捕快,秦瓊秦叔寶!“
這一聲如同炸雷,金甲、童環同時愣住。
“什么?你是秦瓊?“童環揉著膝蓋,上下打量,“可有憑證?“
秦瓊從懷中掏出腰牌扔過去,金甲接住一看,果然是官憑,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山東歷城縣捕快班頭秦瓊“。
“這...“金甲、童環面面相覷。
秦瓊收起雙锏,長嘆一聲:“二位同僚,今日之事實在蹊蹺。“他指著地上吳廣的尸體,“我在此埋些私物,不想他突然偷襲...“
童環皺眉:“秦兄既是同行,為何鬼鬼祟祟埋東西?“
“實不相瞞,這些是綠林朋友所贈。“秦瓊苦笑著打開包袱,“我怕路上官差盤查,才想暫存于此。“
金甲看著滿桌金銀,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多財物...難怪吳廣起歹心。“
正說著,吳廣的舅舅聞聲趕來,一見侄兒慘死,抄起門閂就要拼命。
金甲上前說道:“起來吧!我們是衙門的人,你們吳掌柜被人誤傷致死了。“
屋里柳氏聽到動靜,驚呼一聲,慌忙披了件外衣跑出來。
一見丈夫的尸體,頓時癱坐在地,拍打著吳廣的尸身嚎啕大哭起來。
金甲勸道:“老板娘,人已經死了,哭也無用,還是想想怎么處理官司的事吧。“
金甲問道:“老頭兒,你是他親舅舅,明天去衙門報案、過堂打官司,是你去,還是老板娘去?“
柳氏抽泣著說:“官爺啊,我一個小婦人哪敢見官啊!求您幾位幫幫忙吧!“
“這不行,“金甲搖頭,“你是苦主,不出面怎么行?老頭兒,你去拿張席子來,先把掌柜的蓋上。記住尸體不能移動,要等明天天亮后縣太爺來驗過尸才能動。你先勸老板娘回屋休息,別哭了,等天亮再說。“
老頭兒這才把哭哭啼啼的柳氏扶回屋里。
金甲和童環回到上房,與秦瓊攀談起來,三人將包袱里的珠寶玉器分成兩份,各自貼身藏好。
次日天亮,童環就去找當地的地保要了輛大板車,地保聽說吳家店出了人命案,趕緊從附近商鋪借了輛車,跟著童環來到店里。
“秦爺,委屈您跟我們走一趟縣衙吧。“童環說道。
秦瓊爽快地答應:“好,走吧。“
三人一同出門上了車,地保把秦瓊的行李、褥套都搬上車,又將雙锏掛在馬背上,那匹黃驃馬拴在車后,四名公差和柳氏都上了車,車夫一甩鞭子,馬車便向縣城衙門駛去。
吳家店出了人命案,吳廣被人打死了,兇手已經抓獲正押往縣衙,這么熱鬧的事誰不想看?
不一會兒,小鎮上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好事的三五成群,一路跟著馬車來到縣衙門口,直到看見秦瓊和柳氏被帶進去,人群才漸漸散去。
金甲和童環將秦瓊、柳氏暫時安置在班房,有人進去通報知縣蔡有德,蔡知縣立刻升堂問案。
金甲、童環上前稟報:“回稟大人,昨晚吳家老店的吳廣來報案,說他店里住著個可疑客人,帶著馬匹兵器,疑是江洋大盜。卑職二人前往查探,吳廣說此人兵器沉重,怕是不好對付,不如等其睡熟再捉拿。等到三更時分,我們隨吳廣去抓捕,不想住店的竟是上次從山東來的解差秦瓊,吳廣誤報其為大盜。據秦瓊說,他以為是住了黑店,誤將吳廣當作賊人,一锏刺中咽喉,誤傷致死,現已將苦主、兇手一并帶來,請大人審問。“
蔡知縣點點頭:“帶兇手。“
衙役將秦瓊帶上堂來跪下,蔡知縣一看,正是去年押解八名大盜來此交案的山東解差秦瓊,便問:“秦瓊,你去年九月就已領了回文,為何至今未歸?又怎會在吳家店打死掌柜吳廣?“
秦瓊叩首道:“回大人,卑職去年九月領了回文后本欲返程,不料染病在床數月。后來托山東同鄉將批文先行帶回,病愈后又去霍州訪友,昨日路過此地投宿吳家店。三更時分吳廣闖入房中動手,卑職以為是黑店賊人,失手誤傷。“
蔡知縣吩咐:“先將他收押,帶苦主上堂。“
柳氏被帶上堂來。
蔡知縣先問了姓氏門第,又問:“你丈夫如何被秦瓊打死?“
柳氏哭訴:“民婦吳門柳氏,是已故吳廣的妻子,昨夜民婦已睡下,忽聽院里有官爺喚我,說我丈夫被人打死了。出來一看果然如此,求大人為民婦做主啊!“說完又哭了起來。
蔡知縣聽完未再多問,下令道:“備轎,去尸場驗尸。“
轎子備好后,蔡知縣帶著一行人來到吳家店,地保早已布置好尸場,派人把守店門不讓閑人進入。
蔡知縣到后院上房查看后,命仵作驗尸填寫尸格,一看便知是一锏致命,確系誤傷,他點點頭,對柳氏說:“你丈夫確是一锏斃命,你可先行收殮,等候本縣處理。“
柳氏磕頭謝恩。
蔡知縣吩咐回衙,回到縣衙脫下官服,坐在書房喝茶休息,正思索間,忽有人來報:“稟大人,衙外有人求見,自稱原‘蒲山公’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