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二十六年,天下并不太平。
大赦天下剛滿三年,趙武帝連下五道諭旨,令鎮殿大將軍領一萬精兵,北上剿滅盤踞塞外多年的馬匪。
夏末秋涼,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連下了幾場淅瀝小雨,整個村子都格外潮濕。
丘芒村坐落在山谷之間,由六十來家農戶組成,位置非常偏僻,鮮有外人造訪。
村子中央有座石廟,供奉的是神農氏,每年春耕前,村子里都會舉行大型祭祀活動,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今年適逢神農氏羽化千年,除外春耕的祭祀,秋收后還要操辦盛大的慶祝活動。
村里的祭祀活動,一律由祭司主持,祭司是個豐滿的婦女,四十來歲,一向獨來獨往,前些年收養了個小女孩,閑來無事也教些巫蠱之術。
小女孩名叫肖小白,父母是村子里本本分分的農戶,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竟要頂撞石廟的神相,被兩道驚雷劈成焦肉。
村民們對這件事諱莫如深,草草了結夫婦的身后事,對石廟越發敬畏。
天色陰沉,農活接近尾聲,再加上剛下了一場小雨,農田里沒什么人。
肖小白匆匆穿過一人多高的玉米桿,沿洇濕的小路,走向前頭的村子。
祭司在村莊的外圍有個小院,平時倆人住在哪里,與村子沒有多少來往。
“小白,明天的祭典準備的怎么樣?”路過一戶人家,坐在門口嘮嗑的大媽熱心搭茬。
“差不多了,”肖小白的眼神發虛,含糊一聲,匆忙走過去。
離石廟還有百步之遙,肖小白停下腳步,左右看著沒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手心攥著枚磨得锃亮的鑰匙。
手掌摁在門板上,肖小白正要拾起銅鎖,身后響起驚雷般的怒吼,“肖小白!你要干什么?!”
像被烈火燙到,肖小白忙不迭地退后,慌忙往回瞅:村長正領著幾個農夫趕過來。
村長拄一根光溜的木棍,農夫們攥著順手的家伙事兒,光膀子打赤腳,明顯是臨時喊來的。
肖小白偷偷把鑰匙蜷進袖筒,神情略顯慌張,“村長。”
“你想干什么?”
村長緩了幾口氣,揚起木棍敲門板,“忘記你爹娘怎么死的?!”
“我想知道真相。”
村長吹胡子瞪眼,“哪有什么真相?你爹娘罪有應得!”
“那為什么整個村子,只有我不能進石廟?”肖小白的臉色漲的通紅。
“心不夠誠,進去會觸犯神靈,”火消了幾分,村長沒好氣地敷衍著,伸出手掌,“鑰匙給我。”
肖小白只能掏出藏起來的鑰匙,遞給村長。
“祭司晚些回來,我會把這件事告訴她,”村長收起鑰匙,冷瞥肖小白一眼,“她太慣著你了。”
肖小白被關進祠堂里反省,門口有兩個農夫守著,時刻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天完全黑了后,祭司才趕回來,村里只有她知道通向外界的路,這次出去是置辦祭典用具。
支開守在祠堂外的農夫,反身關門的瞬間,祭司隨即換了副嘴臉,面色陰沉,眼神透著寒光。
“為什么偷鑰匙?”
肖小白六神無主,手心攥著汗,“我、我……我錯了。”
捏住肖小白的面頰,祭司俯身湊上去,表情猙獰,“怎么?你還不死心嗎?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回撤身體,祭司像是碰了臟東西,掏出手帕反復擦拭手指,下瞥眼白,“明天祭祀之前,給我準備五十個巫毒娃娃。”
巫毒娃娃由吉蘭草編成,中間放置一枚獸骨,獸骨事先加持巫咒,可用來詛咒、嫁禍、引災、陪伴。
祭司教授一些簡單的巫咒,指使肖小白編織巫毒娃娃,然后再拿出去販賣,深受村民們的歡迎。
肖小白所掌握的巫咒都很骯臟,施展后會削減施咒者的福報,反噬本主。
肖小白住在緊挨主屋的茅草屋里,除了破爛的桌椅床凳,最醒目的是堆了小半間的吉蘭草,以及一小盆清洗干凈的雞骨頭。
點了盞煤油燈,肖小白坐在小板凳上,撿起一塊雞骨頭,熟練地施加巫咒,然后用吉蘭草捆成人型。
這套流程重復上千遍,就算是閉著眼,肖小白也能分毫不差地捆出巫毒娃娃。
豆大的燈花跳了跳,煤油即將耗盡,火光越發晦暗,肖小白扎完手里的娃娃,起身捶了捶腿,在房間里來回走幾圈。
進入后半夜,空氣越發陰冷,肖小白數了數巫毒娃娃的數量,加上事先準備的二十來個,也湊得差不多。
正要脫衣入睡,屋外傳起模糊的響聲,隱約能聽到微弱的求救,是個陌生的聲音。
肖小白以為出現幻聽,打她記事起,村子就沒來過外人。
丘芒村三面環山、一面臨湖,山林常年瘴氣彌漫,湖水則更加怪異,傳聞“鴻毛不浮,飛鳥難過”。
天沒亮,肖小白就從被窩里爬出來,稍微洗漱一番,趕緊準備倆人的早飯。
記的明明用麻繩拴住,此時廚房的柴門卻是虛掩的,肖小白有些納悶,順著縫兒往里瞅,眼裂驟睜:什么玩意兒?!
一個穿著破布麻衣的少年,臉沖下、斜趴在麥秸堆里,從身上的刮痕可以看出,應該經歷了長途奔波。
猶豫要不要喊人,肖小白小心翼翼地挪開柴門,打量半天才敢湊近,提起裙擺一腳踹過去。
猛地吃痛,少年“哎呦呦”睜開眼,扭頭怒瞪肖小白,“大膽……”
梗咽半天,少年總算想出合適的措辭,理直氣壯地大吼,“村姑!你竟敢偷襲本殿……”突然卡殼,又是一陣沉思,“少爺!”
說完,少年“蹭”地站起來,伸手扯肖小白的長發,態度極其囂張,“丑東西,還不向本~少爺道歉!”
真他ma給你臉了……
肖小白的眼皮耷拉著,摁住少年的手腕一把扯開,“你是什么人?”
揉著被摁疼的手腕,少年的態度依舊強硬,眼白往上翻,“丑東西,本……少爺的身份,也是你配打聽的?”
“小心丟了狗命!”覺得語氣不夠強硬,少年嘚嘚瑟瑟地補充。
叔可忍、嬸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