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瓊樓，三樓，詹焱住處。
詹焱，謝昀，程開圍桌而坐。
詹焱臉有些蒼白，身上的傷樓內的大夫已經看過了，沒傷到筋骨，沒什么大礙，只是失血較多，需要調養幾月。
程開倒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夢中囈語“謝謝老爺的雞腿”之類的話，謝昀失笑道：
“若是人人都如這程開一般，這世上可就太平咯！”
“是啊。”詹焱悵然，有些興致不高。
“這次塵沙兄為何要殺那公孫扈？”
謝昀正色道。
“報仇！”
謝昀一頭霧水，接著問道：“他雖然為非作歹，可沒出過京城，與你應該沒什么過節啊？”
“這樓中伺候我的丫鬟，只是有些馬虎，不小心撒了些水在他身上，就被那畜牲活活打死！”
詹焱坦誠相告，既然謝昀因為自己而卷了進來，那么便有知情的權利。
“啊？”謝昀驚訝道：“就這？”
詹焱苦笑道：“就這。”
“塵沙兄，我知你是性情中人，可這，不值得啊！那公孫扈沒什么，草包一個，可他爺爺公孫監國公可是極品大員，見官高一級，就連無雙將軍也是咻他三分，你，唉。”
“不值得么？”詹焱疑惑，默默沉思，隨后站起向謝昀深深鞠躬道：“景臺兄今日之恩，焱銘記在心，他日若是焱不死，定當涌泉相報。”
“你這說的哪里話？”謝昀連忙將詹焱扶起，扶著他慢慢坐好，就這么一下，詹焱傷口又滲出血來了。
“連累兄弟了！”詹焱知道就算謝昀是州牧之子，可州牧在監國公眼里都不值一提，更別說他，雖然只是幫兇罪不至死，但是入朝為官多半會被穿小鞋。
謝昀正色道：“哥哥說的哪里話，我既然認你這兄弟，就不怕抗事，此事莫要再提，你又何打算，那公孫監國公多半要派人殺你，這里是望瓊樓，他絕對不會在這里動手，但是在外面就難免了，不若今夜趁黑逃了去？”
詹焱搖頭苦笑道：“逃？我能逃到哪去？”
“這，詹兄，眼下是你就算考了狀元也是無用啊，你有所不知啊，就算當了武官，可武官里閑職也是不少，你若是當了官，入了體制，那公孫監國公殺你就更容易，你可能不知道，監國公官居極品，司監察百官之職，監國府里的人可謂是見官大一品，要殺你找個由頭便可。”謝昀有些急。
“得景安兄一只己，焱死而無憾！只是此間事情干系重大，還望景安兄今日過后，少與焱連系為妙！”
“兄弟說的哪里話？”謝昀有些氣憤道：“既然擂臺上我敢站出來，那么擂臺下我也敢站出來！別說了，兄弟以后有麻煩找我！”
詹焱笑了，笑得無比開心，就連身上傷口滲血都沒發現，謝昀也跟著笑。
“兄弟！”
“兄弟！”
男人的義氣如此純粹。
詹焱沉吟片刻道：“景安兄，還有一事想勞煩你。”
謝昀拍胸口道：“何事？”
“聽金鳳說丫頭的尸體被那樓內管事帶走了，幫我打聽下埋在哪，我傷好了去看看。”
“好！”謝昀鄭重答道，心下有些感動，自己也算是幫了一個有情有義之人，想必若是自己有難，詹焱也一定會赴湯蹈火，值了。
“還有一事，求景安兄幫我！”詹焱面色有些嚴肅道。
謝昀見其臉色，心中一稟，怕是大事！正色道：“兄弟但說無妨！”
“還請景安，晚上幫我帶些酒來。”
“。。。”謝昀面如黑炭，拂袖而去。
“你還沒答應我呢？”身后詹焱叫道。
“喝死你算了！等著吧！”門外謝昀的笑罵聲傳來。
。。。。。。
皇宮養心殿。
一身披白袍的老者進殿，恭敬叩拜:
“老臣公孫虞叩見皇上，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展顏大笑：
“莫非王土？莫非王臣！哈哈，說的好！公孫愛卿，起來吧。”
“咯。”
公孫監國公唱咯，起身，低著頭，皇上故作茫然，問道：
“愛卿，你這披麻戴孝來見我為何？”
“家孫剛才在家中，傷勢過重，已經英年早逝，臣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請皇上原諒老臣不敬之罪。”
監國公雙手抱拳，低頭答道，聲音悲嗆。
皇上連忙走近監國公，將其扶起，看著監國公蒼涼銳利的雙眼，安撫道：
“忽聞悲訊，朕也是難過，但比武之事傷亡難免，還請愛卿節哀。”
說罷，擠出一滴悲傷得淚水。
監國公，趕忙低頭道：
“臣知曉。”
那監國公說罷，又抬起頭竟然已是淚流滿面。
皇帝拍了拍監國公的肩膀，說道：
“聽聞愛卿家中還有兩位公子參加文試？愛卿不要悲傷，家中香火興旺，好事！能人輩出，喜事！這二位公子有何特點，說與朕聽聽。”
公孫監國公，淚水不停，嘴上倒是不慢，說道：
“臣家中確有二人參試，元謀心思細膩，公正無私，要是爭氣，入監國府最好，乾安，善謀能斷，心腸柔軟，要是爭氣，去當個父母官也是不錯的。”
皇帝笑道：
“哦？不錯，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既然有真本事，也就不必留京考核了，幽州往領郡缺個郡守，便讓公孫乾安去吧。”卻絲毫不提另一人。
公孫監國公連忙叩拜，大聲道：
“臣謝主隆恩！”
扣的急了，甩飛幾滴眼淚。
皇帝又笑道：
“聽聞你監國府缺了兩個位置？”
公孫監國公連忙道：
“稟皇上，前不久，荊州兩位監國令年老還鄉了。”
皇帝笑著點頭道：
“嗯，公孫元謀去不錯。”
公孫監國公復扣首，又甩出幾滴眼淚：
“臣謝主隆恩！”
皇帝將公孫監國公拉起，接著笑道：
“魏城，魏無戰去也不錯。”
監國公聞言，眼淚斷流片刻，喃喃道：
“這。。。”
帝王將臉拉長，哼道：
“嗯？”
監國公眼淚復流，唱道：
“咯！”
。。。。。。
兩日后，望瓊樓，三樓，詹焱包房。
“我這又沒什么事，靈均兄你這大包小包的干嘛？拿回去。”
詹焱看著眼前拿著七八個包裹的司馬鏡，也是沒辦法。
“詹哥哥，你別怪我，我家世不如謝哥哥，這些是我剛去藥材店買的，我家祖上八代御醫，還請詹哥哥放心我的醫術。這個是補氣血虧空用的。”
司馬鏡自顧自得說著，接著將一個紅色的包裹遞給了一旁伺候詹焱的金鳳，囑咐道：“三碗水熬成一碗，早間給詹哥哥吃。”
“這是加快傷勢愈合的，十碗水熬成一碗，晚間睡前給詹哥哥吃。”
“這也是加快傷勢愈合的，蛇油藥膏，祖傳的秘方，我從家中偷偷帶來的，早中晚都要給詹哥哥抹上。”
“這是。。。”
看著司馬鏡大包小包的塞給金鳳，為了區分，還細心的將每個包裹用不同顏色的布料包好，詹焱心中也是一陣感動，當然那一聲聲詹哥哥要是不讓自己頭皮發麻就更好了。
“塵沙大哥，俺來看你了！”聲音剛至，便見一龐大身影躬身而入，卻是那胖子程開。
只見他一手提著烤好的乳豬，一手提著一串四壇酒，酒上刻有滄瀾十釀。
詹焱眼前一亮，道：“好兄弟！我這正渴著呢。”
司馬鏡面色一黑，這胖子程開還真是傻，連忙道：“塵沙兄，不可飲酒！”
“靈均兄，沒事，就一壇，看到沒，滄瀾十釀，一等一的好酒啊，不喝可惜了，來來，你也莫走了，程開提的有肉有酒便在這吃罷，金鳳去拿個大盤子來，乳豬放不下了！”
詹焱招呼著金鳳去拿盤子，自己也是搖搖晃晃的起身，坐在床邊。
“你這嗜酒如命的。當心傷口！看見這胖子來氣，不吃了，我便去了，詹哥哥少喝點！”
司馬鏡只覺頭疼，扶額走了，詹焱知道他不喜歡程開，也不強留。
詹焱見程開提著乳豬在門邊站著，連忙喚程開來床邊坐著，只見其大步跨來，三步便跨了一仗到了床邊，屁股一坐。
“嘎吱。”
床頓時發出哀鳴，詹焱也頓時覺得身體一沉。
詹焱瞬間感覺自己床壞了，連忙道：
“那個程開啊，要不咱們去桌子邊坐著？”
程開倒是沒多想，點頭道：“哦，好！”
卻是提著乳豬，又走到了桌邊，卻是不坐凳子，直接席地而坐，八尺來高的他看著如同普通人坐在凳子上一般。
詹焱也在金鳳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走到桌邊，坐下，問道：
“程開啊，你這酒肉哪里來的？”
“俺正睡覺呢，結果有人來把俺叫醒，說是皇上賜了俺二十兩黃金，俺拿著錢，想著哥哥們請俺吃飯，俺也請你們吃，就出門去買了，那家烤的乳豬俺饞了好久，做夢都夢見，還有俺知道哥哥喜歡喝酒，俺不喝，就問，他們說這酒好，俺就給買了。”
程開憨厚的說道。
“花了多少錢？”
詹焱趕忙問道，他怕這傻子買東西被人坑了，他爹也怕，送他來時沒敢多給他錢，告訴他一路上自己買饅頭吃，饅頭超過二十文錢就不買，結果這傻胖子一路上就吃著二十文錢的饅頭，要知道饅頭在這長安城內也才十文一個，所以詹焱有此擔心。
“哦，花了，花了，十，恩，二十，恩，對二十個金錠子，對，俺把錢花完了。”程開，板著指頭默默的算了半天，這才答道。
“呼，還好，看來那家酒樓還不算坑人，等等！你全花完了？”詹焱松了口氣。
一兩黃金等于百兩白銀，這四壇滄瀾十釀加這頭乳豬的確值兩千兩白銀，當然詹焱不知道的是，一兩黃金能換百兩白銀，百兩白銀可換不來一兩黃金，所以其實程開是虧了，當然沒虧太多，畢竟用黃金付賬的都是權勢公子老爺們，雖然程開傻，可那店家也不敢宰的太厲害。
程開理所當然的答道：“請真兄弟吃飯要大方，俺爹說的！”
詹焱心下感動，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深深記住了程開這一頓飯。
。。。。。。
詹焱從程開手里拿過一壇酒，拍開封口，美美的喝了一大口，余光瞟到自己被壓彎的床，心中一顫，問道：
“程開那，你平時怎么睡覺的啊？”
程開正盯著自己手里的乳豬咽口水呢，聽到詹焱問自己，答道：“俺睡地上，這里的床不結實，俺一躺就壞了。”
詹焱默默沉吟，這好像和床沒太大關系，而是這程開太結實了些。
這時金鳳正好拿了三雙碗筷五個盤子端了進屋，默默的擺在桌子上，便站在了一旁，等候吩咐。
詹焱心中嘆了口氣，果然比丫頭拘束多了。
獨自又喝了一口酒，嘆了口氣，沒了興致。
程開倒是沒察言觀色的本事，只見其雙手連撕，幾下便將那乳豬撕成好幾大塊放在那五個盤子里，也不拿碗筷，端了一個盤子放在自己面前，抱著豬肉就開始啃。
“姐姐，正好司馬兄弟走了，多了副碗筷，坐下一起吃罷，我不是少爺公子，別人看著吃有些吃不下。”詹焱喚金鳳上桌。
“奴婢，奴婢不敢！”金鳳連連擺手。
“不吃我可生氣了啊！”詹焱板著臉說道。
金鳳見詹焱臉色，猶猶豫豫的上了桌，卻是又沒了動靜，安安靜靜的坐在那。
詹焱搖頭，給金鳳夾了一大口肉放進碗里，自認為和善的笑瞇瞇道：
“姐姐，快吃罷，涼了可不好。”
金鳳見詹焱笑容，小心翼翼的夾了口肉放進嘴里，外皮酥脆，肉質純香入口即化，她們當丫鬟雖然不愁吃，卻也每天稀粥白菜，如何吃過這等美味，金鳳一時沒忍住，又是埋頭吃了幾口，突然放下筷子，埋著頭雙肩抖動，卻是豆大的銀珠落入碗中。
“姐姐怎么哭上了？”詹焱不解，怎么吃著吃著就哭上了？
詹焱自幼是跟隨師父修習，每日師父便讓他們師弟兩入山打獵，倒是偶有收獲，詹云也常常將家里池塘里抓的魚，撈的藕送進山里，詹云做菜也是一把好手，他倒是從來沒愁過吃。
“公子對奴家實在太好了，奴家無以為報。”金鳳哭著。
“別哭了，姐姐快吃！慢了可都進這程兄弟嘴里了！”詹焱見程開已經在啃第二個盤子里的豬肉了，連忙給金鳳又夾了一塊。
“謝謝公子。”金鳳道謝，一邊哭著一邊小心的夾著肉，像是夾著稀世珍寶似得。
金鳳每每將碗中的吃完便不動了，要詹焱夾到碗里才吃，詹焱也是好笑，自己怎么就像養了個寵物似得。
。。。。。。
“酒蟲，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前幾日沒給你買酒，今日見你氣色好些了，來兄弟兩喝個痛快！你大哥我身家可是花完了啊，以后發達了可別忘了我！”
謝昀興高采烈的一手提著一籠包子一手提著酒進了屋。
。。。
。。。
。。嗝！
程開將最后一塊豬肋骨放進了嘴里，將干干凈凈的豬骨頭吐了出來打了個飽嗝。
“你們這是？”謝昀臉色黑如鍋底。
詹焱心呼不妙，自己這見著酒就沒點數，居然把今日外出探知消息的謝昀給忘了，連忙道：“嗨！此事怪我，景安兄莫氣，這還有三壇滄瀾十晾，來來，咱們喝酒！”
謝昀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氣呼呼的過來坐下，將自己買的好酒放到詹焱面前，大有詹焱不喝完，自己就沒完的架勢。
謝昀見詹焱打開酒壇，喝了一大口，這才舒展了眉頭，飲了一口滄瀾十晾，笑道：“今日我這有個好消息告知詹兄。”
“什么好消息？”詹焱問道。
謝昀指著屋頂，說道：“有人給你帶話，若是考上狀元萬事好說，考不上，萬事皆休。算不算好消息？”
詹焱眼前一亮，喝了一大口，道：“算！”
“我也給你帶個壞消息，丫頭的尸骨我找到了，托人埋在了城外定軍山上，這棺木錢加喪葬錢，還有你喝的米酒錢，兄弟我現在身無分文，這幾日你看著辦吧，我決定天天夜宿煙雨閣。”
詹焱正色道：“辛苦景安兄了！”
“辛苦算不上，就是這幾日要辛苦塵沙兄了！”謝昀拱手笑道。
“沒錢！”
“呸！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