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一轉眼，春去夏又到，如此，便過了十年。
“小姐，小姐，江公子中狀元了！”從小在沈清湘身邊伺候的丫鬟映蘭急急忙忙跑進院子。
“真的？我就知道，堇翰哥哥一定能中！”原本正趴在回廊上喂鯉魚的沈清湘，一聽到映蘭帶回來的消息，魚也不喂了，匆匆向外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腳下一頓，側身詢問映蘭：“堇翰哥哥可是在打馬游街？可會過咱府門？”
“會的會的，小姐，咱們快出去瞧瞧吧！”映蘭怕沈清湘誤了時辰，心里惱，提醒道。
沈清湘聽到映蘭的話，這才放下心來，向大門口走去。
江堇翰騎著白色的高頭大馬，后面跟著許多人抬著皇上的賞賜，好不風光。
沈清湘站在自家門口，看著江堇翰騎著馬從遠處走來，雖說自己與江堇翰從小相識，但近些年，拘于男女大防，平時甚少機會能夠見到他。沈清湘盯著江堇翰，包括每一個細節，竟有些癡了。
江堇翰騎在馬上，雖說在眾人看來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但于他而言，不過爾爾。在離沈府還有一段距離時，他就已經看到了沈清湘，跟他記憶中那個活潑好動的小姑娘的身影重疊，似是沒變，又似乎變了。
沈清湘在猝不及防間與江堇翰對視，慌忙移開了視線。
“小姐，江公子看過咱們這邊來了！”偏偏映蘭這丫頭似是沒看見沈清湘的窘迫，讓沈清湘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沈清湘看到江堇翰面無表情從門口走過，再沒看她一眼，內心有些許苦澀，她一直都知道，江堇翰，是個有清冷的人，不會為什么人而例外。
待江堇翰走遠了，沈清湘才帶著映蘭回自己的院子。
時辰漸漸晚了，沈清湘倚在榻上，手里拿著的書半天沒翻過一頁，連映蘭進來傳話也沒聽清。
“小姐，小姐，老爺和夫人派了劉媽媽來叫您去前廳一起用飯。”
“映蘭，你剛剛說什么？”沈清湘一時沒回過神兒。
“哎呀，小姐！奴婢剛才說，老爺和夫人叫您去前廳一起用飯！”映蘭順勢為沈清湘整理了妝容。
“好，我知道了。”沈清湘放下手中的書，雖已到了用飯的時辰，可她卻有些食欲不振，但也沒有停下腳步，帶著映蘭往前廳走去。
剛到前廳，就看到桌上有好些她喜歡的，沈父沈宴和沈母蘇云早已在上座等她。
“阿湘，快來，今兒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謝謝娘。”
“只知道你娘，都不知道你爹了。”沈宴見沈清湘進門并未看他，頗有些吃味兒。
“爹，女兒只會將自己忘了，怎會不知道您是疼愛我的爹呢？”
沈清湘見沈父故意擺出了臉色，急忙上前挨著沈父坐下，這一番動作下來，讓沈父無話可說，只能自己憋著勁兒。
“好了好了，吃飯。”蘇云笑著打圓場，否則這父女倆就不消停了。
沈清湘看著桌上的佳肴，不知該如何是好，躊躇間，沈父突然開了口。
“今日江家那小子高中狀元，江大人邀咱們過幾日到江府一聚。”
沈清湘心里咯噔一下，猶豫間開口：“爹，娘，我能去嗎？”
“你這傻孩子，你陳姨上回只見我一人，還念叨你，讓我再去江府定要帶上你。”蘇云替沈清湘夾了一些她喜歡的菜。
“嗯嗯，確是許久未見陳姨了。”沈清湘若有所思。
日子悄無聲息地溜走，轉眼便到了去江家的日子。
“小姐，小姐，現在已經卯時了，今日還要去江家呢！”映蘭推開沈清湘的房門，見沈清湘異于平日，還睡著，頗有些著急。
沈清湘掙扎著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眶，無精打采：“映蘭，現在什么時辰了？”
“小姐，現在都已經卯時了，您再不起，就沒時間梳妝了。”
“都已經卯時了啊。”沈清湘還未反應過來，以為還與平時一般。
映蘭見沈清湘，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將手里給沈清湘打的水放在一旁，這下是真有些急了：“我的小姐呀，今日還要去江家呢！難道您又忘記了？”
沈清湘這下是真的醒了，連忙加快了速度：“我這是真忘了，映蘭，快！”
待沈清湘洗漱完，又有一件事難住了她：“映蘭，你說，我是該穿哪一件好看？”
映蘭在衣櫥中找了找，最后拿出了一件繡娘前幾個月新做給沈清湘的對襟半臂襦裙：“小姐，您看這件可好？”
沈清湘順著映蘭的話頭，瞧見了映蘭手里捧著的衣裳，藍色的披帛，白色的襦裙上繡著些淺的蘭，本是些淡雅的色，可是撞在一起，整件衣裳就帶著些清貴。
“好，我就穿這件。”
“是，奴婢這就為小姐更衣。”
“映蘭，好看嗎？”沈清湘穿上那衣裳從屏風處出來。
“小姐，您真是太美了！奴婢……奴婢這就為您梳妝打扮。”映蘭見到沈清湘，先是驚艷，后竟有些結巴。
“好，動作可以快些！”
映蘭為沈清湘梳了一個朝云近香髻，將沈清湘本身的氣質性格與身上的衣裳相融合，既有二八年華姑娘的俏皮，又有大家閨秀的清雅。
“小姐，您的妝奴婢化好了。”
沈清湘仔細瞧了瞧銅鏡里的自己，一雙柔情的杏眼欲語還休，嘴角的梨窩，淺淺的，卻似要讓人醉在其中，不知道，這樣的自己能不能讓他也愿意沉浸其中。
“好了，我們走吧。”
沈清湘換揣著滿心的忐忑，滿心的憧憬，但面上卻不敢讓人瞧出來。
“阿湘，你可算來了，咱們走吧！”沈宴和蘇云早已到了前廳，就等沈清湘一人了。
沈清湘許久未出府門，自然對大街上的一切都有些好奇，但礙于沈宴與蘇云都在馬車上，倒也不敢掀開簾子望一眼。
平時要耗些光景才能到江府，不知是否是沈清湘心變得不一樣了，所以才感覺那路這樣短。
“吁，老爺，到了。”車夫扯住韁繩，在馬車旁放了一階梯子。
沈清湘將母親扶下了馬車。
“沈御史，您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我們老爺。”看門的小廝急匆匆想前廳走去。
“老爺，沈御史一家到了。”
江辛正在與陳清商量著些事兒，聽到小廝的通傳，吩咐道：“快迎！”
待小廝轉身欲走，忙又開口：“算了算了，我親自去。”
說完，就匆匆向大門走去。
“沈兄，你可算來了。”
“江大人，叨擾了。”
“快請進。”
陳清立在江辛身后，早早就看見了妝容精致的沈清湘，滿心滿眼的歡喜。
“阿湘，陳姨許久未瞧見你，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陳姨莫要取笑阿湘，陳姨才是真的好看。”沈清湘知道陳清是在拿她打趣，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咱們快進去吧！”陳清念及沈清湘易害羞，就放過她了。
陳清將蘇云母女帶進內室，說些體己話。
“妹妹，還是生女兒好，我也想要個像阿湘一樣的女兒。”陳清喝了一口茶，看著沈清湘，越看越喜歡。
“姐姐，莫要笑我，堇翰如今高中了，這是多大的榮耀啊！”蘇云有些哭笑不得。
“雖說是如此，但我還是很喜歡阿湘。”陳清內心百轉千回。
雖說蘇云和陳清在談論沈清湘，但沈清湘本人似是毫無察覺般，手里拿著茶杯，不被人察覺地出神。
沈清湘心里有些奇怪，對于江堇翰，既想要見到，但卻有些忐忑。
江堇翰剛從書房出來，就去了前廳。先是向江辛和沈宴見了禮，就坐在一旁，拿著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的來得這樣遲？”江辛坐在上座終是開了口，打破了平靜。
“書房看書，有些遲了。”
江辛還欲說些什么。
“江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我都知道，堇翰的品性，少年人就該以正道為重，不要拘泥于這些小事。”沈宴生怕江辛壓迫了江堇翰。
“罷了罷了。”既然沈宴都開了口，江辛也不好再繼續說些什么。
這廂，陳清帶著蘇云母女從內室到前廳一起用飯。
“堇翰，等用完飯，你帶著阿湘到院子里走走吧。”陳清有意撮合二人，于是千方百計創造機會。
江堇翰有些無奈，自家母親的想法自然顯而易見。
“不，不用了，陳姨，我自己到院子里轉轉就行，我以前經常來得，不是嗎？”沈清湘有些緊張，害怕與江堇翰獨處，生怕陳清直接讓江堇翰與她出去。
“不礙事，堇翰他閑的很，再說，我和你江伯伯還有事與你爹娘商量，你們一起去吧！”陳清向江堇翰遞了個眼神，示意江堇翰說話。
“走吧。”江堇翰迫于壓力，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
沈清湘的耳朵有些發燙，江堇翰低沉硬朗卻又不失溫柔的聲音，讓她有些魔怔了。
“嗯？”江堇翰見沈清湘未有動靜，停下腳步，側身回望。
“哦，好的。”沈清湘感覺臉更加熱了，恨不能有條地縫讓她鉆進去。
回廊中沒有人，格外安靜，今晚的月色似乎也格外朦朧。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沒有人開口說話，沈清湘跟在江堇翰身后，卻在心里將江堇翰的背影偷偷臨摹了好多遍，真想，這條回廊再長一些。
院子里，又見到了那個亭子，那個池塘。
沈清湘快步上前與江堇翰同行，張了張嘴，終是開了口:“堇翰哥哥，你還記得嗎？在我六歲那年，你就是在這兒救了我，我很感激你，真的。”
江堇翰知道沈清湘要跟自己說些什么，但沒料到她說的竟是這事兒。沈清湘赤裸裸地盯著他，月光下，沈清湘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緊咬著紅唇，莫名惹人心疼。
“舉手之勞。”江堇翰怕沈清湘還一直盯著他，解釋道。
沈清湘聽到江堇翰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話語，有些難過，但卻不敢表現出來。
江堇翰清晰地看到，沈清湘目光暗淡下來，但他不是多話的人。
兩個人相顧無言。沈清湘僵直著背坐在亭子里，看著江堇翰背對著她的身影，兩人似乎陷入了僵局。
“小姐，夫人讓奴婢來叫您，咱們該回府了。”映蘭的出現似救星，但奈何沈清湘心里糾結。
“嗯，好。堇翰哥哥，我們先回府了。”沈清湘向江堇翰福了福身，便帶著映蘭向大門走去。
江堇翰在映蘭出現時就已轉過身，此時，他看著沈清湘直挺著背向外走去，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滋味。
沈清湘在馬車上一直回想著她與江堇翰相處的時間，連沈父沈母的呼喚，也沒聽清。
“阿湘，阿湘。”蘇云搖了搖沈清湘的手臂，“你可知我和你爹剛才說了什么？”
沈清湘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女兒不知。”
蘇云想了想在江家時，江辛陳清夫婦的話，不得不重新開口：“阿湘，你可中意你江家堇翰哥哥？”
“娘為何這樣說？”沈清湘有些慌亂。
“今晚，你江伯伯和陳姨與我和你爹談了談你倆的事兒。江家的意思是，你和堇翰二人年紀也不小了，沈江兩家交好，想要將你倆的事兒定下來，但我和你爹還沒表態，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意思。”
“爹，娘，一切，一切全憑爹娘做主。”沈清湘心亂如麻，驚喜有，忐忑也有。
“你這孩子！當娘的哪還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只是，堇翰那孩子確實性情有些清冷，也不知他對你是否有意。”蘇云有些擔憂。
“娘，女兒愿意的，怎樣都愿意的。”
“我看，堇翰那孩子也未必對阿湘無意。”沈宴見到蘇云擔憂的模樣，不由開口安慰。
今晚的事讓沈清湘在床上翻來覆去，有些興奮。
或許沒有人知道，嫁給江堇翰，是沈清湘心里從來沒有改變的愿望。
而另一邊，江堇翰從江辛和陳清夫婦那兒知道了他們與沈宴夫婦的談話內容，與他而言，要娶誰，不娶誰，都是一樣。至于沈清湘，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這并不說明，江堇翰對于父母在未跟自己商量的情況下就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樂見其成的。